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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危机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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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邪对我的态度延续着之前的不瘟不火,我也没有再继续尝试让我心堵的交流。
她重启了她的回忆,然后把我这个不速之客从自己的感情中剔了出去。我忍不住想,也许这对初邪是一件好事。
没了我之后,就没有什么横亘在她曾经喜欢的人前面了。很多原本没有可能的事情都会变得顺理成章,我只能看着她一点一点的走远。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一天她会恢复力量和记忆,然后把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一场滑稽的喜剧。只希望在这之前,她不会和燃墟发生什么。
抱着这种想法的我就好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为了得到一件东西而思索着各种无聊又无力的法子,这让我对自己感到厌恶。不过被这种感觉占据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放弃。
为了清空脑袋里的负面情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直到处乱转。有的时候会像之前一样在车顶上空想,有的时候则会下到迁徙的平民之中百无聊赖的走上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事实,在以这两艘悬浮飞艇为核心的迁徙队伍中,除却初邪之外,我的衔阶是最高的。为了保护初邪的安全,我几乎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房间,所以整个队伍令行禁止的权力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属于反抗军的战士有三百人上下,反抗军旗下后勤人员的数量大概是两千。这些人由上至下全面控制着随队的难民,高达十数层的悬浮飞艇就如同新人类之中的权力,阶层分明。
当队伍远离了黑城基地,又遥遥难及前军的时候,我手中的权力在一瞬间到达了我从没有掌控过的程度。
我的一句话,或许能够决定这几万人的生死。这种权力在握的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虽然不能说不好,但总归有种令人不安的感觉。由于怕做错事,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我们在行进了五天之后到达了第一个基地A- 02。A- 02已经人去城空,这个基地对我们唯一的意义就是水源了。我们用半天的时间补充了生活和工业用水,然后继续上路。
我们穿过一个接一个由旧反抗军用生命构建的聚居地,不断前进着,慢慢的接近了我曾经作为支援部队指挥官最后战斗过的地方。
D- 08前进据点。
那个地方发生过不少事情,那些事情我的回忆中从来没有淡去过。然而那些回忆中并没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所以我并不喜欢去挖掘它们。
我们继续前行,然后在距离D- 08大概一百多公里的地方,一片岩丘林立的荒野,我看到了令人心颤的景象。
当时我正站在飞艇上面自顾自的研习刀术,阿杰他们在不远处跟龙雀做着基础练习,而小猫和洛奇则呆在我的另一侧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飞艇周围嘈杂的人声不易察觉的安静了下来,接着是艾琳娜发出的一声惊讶的叹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片岩丘我曾经来过,十多米高的枯黄色岩石如林木一般从地上拔起,走在其间能感觉到两旁的岩树像丛林一般向自己压迫过来。而现在,枯黄色的岩丘上多出了新的颜色。
密密麻麻的尸体被高高的钉在岩壁之上,远远看去仿佛圣诞装饰品。那些尸体已经风干了,萎缩的牙龈和双颊褪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他们被什么东西当胸穿过,摇摇晃晃的挂在人们的头顶,失去了生命力的四肢随着风不断摩擦在石头上,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
数量太多了,多的让人头皮发麻。这些人的尸体连绵不断的遍布在每一块硕大的岩丘上,和岩石本身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已经干涸的血液在这些尸体的身下涂抹着痕迹,像是破碎的黑色旗帜。
我第一想到的是里奥雷特,然而前面的队伍完全没有类似的情报传递过来,说明我的这个猜想并不成立。如此想来的话,这一切都是人类自己做的。
我感到了一股极端的愤怒和失望。新人类历尽坚信才踏上了回归的道路,而在这条道路上我们所做的第一件值得记入史册的事情,就是一场自相屠戮和残暴展览。
一千人?两千人?我根本就数不清挂在岩壁上的尸体的数量。我想不出是谁做的这件事情,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做完这件事情之后还要大费周章的把死者的尸体钉在高处。
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紧接着是疑惑。但是当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我又觉得事情可能没有我想象的这么简单。
或许这些人是违背了反抗军条例的罪人?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可是这种数量……这种手段……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事情的真相。唯一能够弄清内心疑惑的办法就是亲自去前面查个清楚。
初邪就是这么想的。
车队继续在岩谷中穿行着,青年们在一旁窃窃私语,而随队的难民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寂静。或许他们是被吓住了,当没有力量的人们看到这个景象的时候,恐惧会远远比我们这些战士要旺盛。
苏裳用自己的单手揽着初邪的腰抱她飞了上来。初邪落下以后皱着眉头揉了揉自己肋部,大概是苏裳勒痛了她。
「你现在没能量,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苏裳的能量等级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责备道。
苏裳在旁边不安的攒了一下手,但我也知道这不能怨她。初邪提出来的要求她也只能照做。这段时间她算是和初邪最熟稔的存在了,整个新反抗军的状态都是苏裳讲给初邪听的,日常的生活也都是她在照料。
「你带我去追大部队。」初邪没有理会我的责备,她干净利落的扔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大部队鱼龙混杂,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用鱼龙混杂来形容前面的队伍其实是不合适的。数千万人的概念不亲眼去看是无法体会的,绵延足足三四十公里的人海,里面可以隐藏的危险几乎没人能预料的到。
「我衔阶比你高,所以我说的话对你来说是命令,你必须执行。」初邪没有给我阻止她的权利。
如果是以前的话,我们俩大概会吵起来,或者由她一顿撒娇将我搞定。可是现在……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你也不会想死在莫名其妙的人手里吧?安全方面的事情,你还是多配合我一下,可以吧?」我努力让自己理智一些。
「这是自然的。」初邪的心情似乎微微爽朗了一些。
我点头:「虽然不知道你打算干什么,总之你需要把自己的行程告诉我,我会派人做斥候,然后安排安保措施。」
初邪无意识的用手指绕着发梢,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往往代表思考陷入了某种窘境。
「我要先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她擡手虚指了一圈周围挂满了尸体的岩丘,「如果反抗军内部出了问题,我必须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呢?去见燃墟?」
「先去见奥索维,然后看情况。」
「好。明天出发。」我终结了对话。
或许,我们两个的关系也到了该明朗一些的时候了。
我用这天剩下的时间和瓦琳娜仔细商量了接下来要注意的事情,然后组织了自己的小队。小队的成员除了幽鬼的三个杀手之外就只有那些年轻人,初邪属下那些旧反抗军的成员我一个也没带。
虽然那些战士中有很多比阿杰他们要优秀的战斗力,但我并不了解他们,也不想让记忆力出了问题的初邪来挑选人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执行力和忠诚度在我看来远比绝对的力量要重要。
小队的成员都是可以坚决执行我命令的人,而且我也不用担心他们的背叛,从这点上来说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完全不需要犹豫。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我们出发了。阿杰和胖子克鲁格被我派出去作为斥候探查主力队伍的情况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在和奥索维碰头以后,那边也会做些安排来接应初邪归队。
由于能量等级相差比较大,所以我们的行进速度保持在了A级。这段时间足以让阿杰他们为我们带回来我们所需要的信息。
无法浮空飞行的初邪由艾丽娜与小猫两个女孩轮番带着前进。小猫的能量水平在这个时候淋漓尽致的展现了出来,八成的时间都是由她拉着初邪在走,而且完全没有掉队的意思。如果我判断准确的话,她的能量等级绝对不会低于3。
本来以为按照这个速度,想要追上大部队怎么也要第二天才可以。令人意外的是,在太阳从地平线降下去之前,我们就看到了大部队的影子。
稀稀落落的人群走在黄昏黏稠的光色下,拉出了长长的黑色痕迹。这些人就像是干枯的死树,从空中看着他们慢慢的在地面上蠕动着,我只觉得有一种恍惚感。
这情形在以前出现过。在【末日】降临之后,大批难民从海蓝大陆涌入结晶大陆,那些饥肠辘辘的人们就是以这种姿态行走着的。看来物资短缺的问题已经出现了,毕竟是要供给如此庞大的难民队伍……
人群慢慢密集了起来,高大的作物培育飞艇也一个接一个的从地平线出现。为了防止突然出现的袭击,我们进一步放慢速度并提升了飞行的高度。
难民在脚下涌动着,散发着令人皱眉的酸臭味道。缺少生活用水,洗澡大概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吧。
又是半个钟头的飞行,一股能量波动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阿杰和胖子回来了,他们的后面是带着数十名战士的奥索维。他们迎着我们飞了过来,奥索维在距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对我挥了挥手,于是我们放心的融入了他们的护卫队伍。
「终于醒了啊?听说失忆了?真的么?」奥索维一边飞一边和初邪聊了起来。
初邪对身边的人还带着一点忌惮的感觉,支支吾吾的没好好说话,于是我接过了话题。
「不仅失忆了,而且还在魔力代价的状态中,没力量了。」
「嗯,好像她是有这个魔力代价来着。喂,还认识我么?」
奥索维笑着对初邪打趣,初邪噘着嘴哼了一声。
「之前路上那些死尸是怎么回事?」她倒是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是犯人,被处决了。」奥索维看出她心情不好,于是收起了笑容。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
「说来话长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等安顿下来以后再和你说。」奥索维敷衍了一下,然后转向了我,「暗杀是怎么一回事?」
我摇了摇头:「情报是铁定可信的,只是不知道是谁要下手,动机就更不知道了。」
我隐瞒了幽鬼派人过来的事情,因为我并没有完全信任奥索维。虽然我觉得他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但我仍然不想把手里的筹码全都亮给他。
「现在形势很乱。为了安全,初邪你就少乱跑吧。」奥索维面带关心的对女孩说。
「乱?到底怎么回事啊?」
奥索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没有接初邪的话头。
我们会意,不再交谈。队伍在沉默中一直飞到了我们的目的地——作为总部而存在的那艘飞艇。
这艘飞艇比其他所有的作物培育飞艇都要庞大,而且它里面并没有大规模的作物培育介面。这座移动的堡垒被燃墟当做了他的宫殿,航行在迁徙队伍的前沿。
远远看去,这座飞艇就像是二十世纪所铸造的钢铁战舰。虽然它并没有为了美观而上漆,甚至在他的表面还残留着很明显的金属板焊接痕迹,但是莫名的我能够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庞大厚重的船体加上冰冷的金属味道,似乎很符合燃墟的美学。
「我早就备好了,你们就住在这片区域。」奥索维把我们带到了靠近最上的一层,「不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起,这几个房间可能需要稍微挤一下,你们自己看着安排吧。」
瓦琳娜带着小猫和洛奇去视察环境,而阿杰他们则是累的恨不得立刻就蒙头大睡。
我让阿杰他们去协调居住事宜的时候,初邪已经迫不及待的与奥索维交谈了起来。
「我哥最近怎么样?那些人都是他下令杀的么?」
奥索维挑着眉毛看她,大概也是被她称呼燃墟的方式弄糊涂了。他询问式的看了我一眼,我关上房门,走到沙发处坐下,对他摇了摇头。
「喂!我和你说话,你看他干嘛!」初邪不耐烦的说道。
「处决的那些人都是暴民,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不久之前有一大批人发生暴乱,他们先是试图劫持一艘飞艇,计划失败之后又和部队发生了正面冲突。飞艇毁了,相关的暴乱分子也都杀了个干净。」
初邪若有所思的听着:「现在根本还没到那么困难的程度啊,为什么会有暴乱呢?」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被煽动的平民,但那的确是有组织的行动。其中有一批等级极高的战士,进退都很有章法,到现在都没能查到他们的身份。」
「保罗的话应该不会有嫌疑……难道是破霜做的?」
「据我所知,他不会做这种事情,因为对他来讲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想也是啊……可是那又会是谁呢?」
我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有没有可能和打算暗杀你的人是一批人?」
初邪看着我,那双眼睛让我的心口微颤。她没有答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的猜测太没头绪,就算是一伙人,对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影响。最重要的是动机,我们得弄清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奥索维分析着。
这件事我确实没什么发言权,因为我的心思完全就没有放在新反抗军内部的权力斗争上面。
奥索维说:「燃墟为了震慑其他人,才着意要把处决的人以那种方式示众。这办法倒是很管用,那些人再想煽动暴民就没那么简单了,至少在进入光面之前不行。」
「进入光面之后会有问题?」我忍不住问。
「按照现在食物储备的消耗水平,到达光面的时候就会面对真正大规模的饥荒。那时候想煽动暴民就会容易很多。」
初邪没再给我问傻问题的机会:「奥索维,我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如果情况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那也没什么可犯愁的啊。」
奥索维用一只手撑住了脑袋,露出了微微的懊恼表情。我以前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这种充斥着失败情绪的表情实在离我对他的印象差很多。
「我做了一件蠢事……这件事现在只有燃墟和其他五个高层知道……」
看着他,初邪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哈!聪明绝顶的奥索维大人也会做蠢事呐?」
初邪曾经对奥索维的敌意似乎完全消失了,或许两个人之间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已经随着她失去的记忆一起飞走了。奥索维摇身一变,重新恢复了初邪最好的伙伴的身份。这让我多出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微微嫉妒。
「我太自大了,太过信赖自己所处的位置了。没想到啊,当我迈进命运里面的时候,洞察真相的能力就真的离我远去了……」
「喂,你说什么胡话呢?」初邪似笑非笑的。
「你有没有想过,不会说谎的里奥雷特为什么会食言?和我们达成交易的黑无,在那个时候以所有王城的兵力挡在了我们前进的路上。他没有去破坏其他的前进据点,就只是聚集兵力阻止着我们的前进……我原来以为,他是想要借此换取影族进入【神都】的机会。」
我们听着奥索维的抱怨,仍然是一头雾水。但本能的,我们都觉得有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在等着被揭露出来。
「你现在知道原因了?」
奥索维没有正面回答初邪的这个问题:「你们知道的,现在还有很多高级战士完全没有加入新反抗军制下的打算。」
「当然啊。」
据我自己的估测,现在在旅途中的新人类数量应该在两千万到四千万之间。【末日】这天,留在【神都】里的人中,拥有战斗等级的比例可以达到10%.而在这其中,9级以上的高级战士大概占战士总数的10%.换句话说,现在新人类中拥有高战斗等级的人至少有二十万。这二十万人就是这趟艰难旅程中最最不安定的因素了。
为了遏制不安定因素,新反抗军所采用的办法很简单。收纳这些战士成为自己的战斗力,并且通过衔阶制度给这些战士发放远远高于平民的福利待遇。可是即便是这样,仍然有将近四分之一的高级战士没有选择加入反抗军。
并不是说良好的生活条件吸引不了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的生存方式。
这些独立战士绝大多数都是高级佣兵公会的成员,有一些是因为不愿打破原来的人际关系混编到新反抗军里,也有一些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但他们也有着共同点,那就是在暗面求生的能力。
另外一个支持着他们这种选择的决定性因素是原本【神都】中的商业联合会。高级战士们在远离迁徙队伍的暗面深处狩猎魔兽、探索晶脉的同时,商业联合会则利用自己的人力资源在迁徙队伍中扮演着边缘化的角色。
高级战士凭借自己的战斗力与商业联合会的成员交换着生活的必需品,而商业联合会的成员则用自己的商业能力在平民中做开市场,并与新反抗军的高层保持着良好的互惠关系。
对吃腻了蛋白棒的高级军官来说,某些可食用的兽种里奥雷特就变成了极具价值的商品。高等级的晶贝也足以让高级军官拿出大额的实物配给来进行交换。
「在数日之前,一组独立战士的狩猎队伍遭到了里奥雷特的袭击。四十多人的队伍,最终逃回来的只有两个。」
「这不是很正常么?自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不被人吃干净才怪。」初邪倒是不以为意。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直到我发现那群战士的身份……那是海蓝大陆数得着的高级公会成员,那其中五级以上的战士就占了十二个。这个结果让我不得不将这件事重视了起来,然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一件令人心跳加速的事情,答案呼之欲出。
「袭击他们的人,并不是影族,而是宫族。」奥索维说道。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啊,宫族擅自跑到影族的领地来捣乱,然后还被影族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现在黑无死了,宫族不老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吧。」初邪说。
奥索维低着头,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令我震惊的是,他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之前所有的铺垫仿佛都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工具,然而到了这个时候,他失败了。
一直以来都从容如大海一般的奥索维像脆弱的小动物一样在我们面前开始发抖。
「他们全都来了,整个暗面的宫族。那些臣服于其他领主的家伙也好,那些在别人领地的夹缝中生存的家伙也好,他们已经抛弃了一切,正在向我们赶过来。为了把我们留在暗面,宫族会尽起所有,不惜代价……」
奥索维的牙关在微微碰撞,发出了咯咯的声音。那是恐惧还是紧张?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新人类有大麻烦了。
「我曾经作为里林所生活的那个世代,宫族没有真正大规模的接触过人类,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人类对于他们竟然是这么重要。」
初邪也被吓傻了:「可是他们的战兽不可能穿过其他种族的领地啊,宫族的战斗力是最弱的,别的领主根本不可能放任不管。假若他们做的太过,被灭族也不是不可能啊!」
「他们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我早该想到的,宫族已经孤注一掷了,为了尽可能的捕获人类,他们宁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暗面的势力。不管丢下几千几万具尸体,他们也要千方百计的赶到这里!」
原因呢?不用说也应该知道的。我应该是人类之中最清楚宫族目的的人。和人类结合,他们就会拥有无穷的力量。
「是的……如果他们将我们拦下来的话,或许宫族真的会拥有对抗整个暗面的力量!!就算其他种族联合在一起,也不可能抵抗宫族真正的形态。那个时候宫族的战兽会有多少?几亿?几兆?大概真的得用京作为计数单位了吧……」
我强忍着心底剧烈的翻腾:「可是我们不可能站着让他们当成家畜!他们现在有多少?难道我们没有打赢他们的机会么?」
奥索维擡起头,他看上去稍微冷静了一些,但双手仍然在发抖。
「我们会很轻松的赢下第一场战斗,然后是第二场……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可是你认为我们能够赢多久呢?宫族不会真的屠杀我们,他们只要劫掠人口就足够了。从第一次战斗开始,他们就会不惜死伤去捕获人类,哪怕用一万只战兽换走一个人类,他们也是稳赚不赔。下一次,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十万只新的战兽……」
「我们组织部队深入暗面拦截他们就好了!要阻止他们接触平民!如果战术得当的话,凭我们战士的实力,想要被活捉几乎是不可能的!宫族那么弱……」初邪努力争辩着。
「这次不一样了,初邪……」奥索维的语气变得无力极了,「这次,连宫王都已经从深渊走了出来……我们中根本没有人可以面对那种存在……」
「那不可能!!」我忍不住吼了出来,「里奥雷特的王是不可能离开深渊的!这不是绝对的规则么?!」
奥索维摇头:「宫族一直以来都被其他所有种族共同压制,甚至连自己的领土都如同碎片一样勉强遍布在其他种族的包围中。或许理由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们的王也一样。宫王可以在深渊中以懦弱而卑微的姿态蛰伏千年,而当时机到来的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他其实是规则之外的异数。他有着行走于深渊之外的资格,那么,他即是暗面唯一的王。」
「既然他的力量不足以被逐回深渊,那是不是说我们有和他一战的能力?」我抱着一丝侥幸问。
「我不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打破了我原来的计算,宫王在过去的千年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感,无论是在暗面还是深渊,他仿佛一直都是不值其他种族一提的角色。这才是真正让我害怕的地方,他以一种史无前例的姿态出现在我们前面的道路上,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就在气氛变得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初邪打破了寂静。
「你兴奋什么?」她问奥索维。
奥索维奇怪的看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不了解你的人的话,会觉得你是害怕的发抖。可是我知道,你是因为实在是太兴奋了。」
奥索维笑了,笑的发出了声音。
「想不到你这么了解我……是的,我的确很兴奋。在活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能有一点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未来的太阳的时候,终于是有点活着的感觉了呢。」
我实在是无法想象奥索维的心境。这并不是用一句简单的「变态」能够解释的。不过我似乎能够理解他,作为一个战士,或许只有赌上性命的战斗才值得期待吧。奥索维是很强的战士,所以这个道理对他是适用的。
「你就不担心么?失败的话大家都要完蛋的啊。」初邪问。
「说不担心是假的,不过也并不是没有任何希望。我真的很想看看,在这种时候,人类能挣扎到什么地步……」奥索维的语气昂扬了起来。
「我哥知道以后怎么说?」
「燃墟的意思是且走且看,等他们真的逼过来就出动部队正面交锋。他把原本思灭者的军权交给了迦施,原反抗军的军权交给了我,行政和后勤都放给了思灭者原来的专业管理团队。现在倒还有一支从流民归化来的军团,指挥权攥在燃墟手里。我看他的意思是让这部分战斗力当做炮灰,打不赢也要拖延时间,至少让迁徙队伍抵达镜之海……」
「你觉得这个计划能行么?」初邪咂舌。
「排除宫王的存在,这计划应该是行得通的,问题只在于牺牲多少人来换取时间。可是,假如宫王真的亲自出手的话,所有的都将是未知数。」
「再让我哥他们三个联手出击就是了?他们能在半分钟之内击杀王城领主,那么面对宫王至少也能够有一战之力吧?」
奥索维笑出了声,我仍然能从那笑声中分辨出一丝兴奋:「里奥雷特的王怎么可能是拿王城领主能够类比的呢……如果宫王真的现身于我们面前,那唯一有资格和他战斗的就只有我了。」
「哇!你的牛皮都吹破了!」初邪忍不住叫起来,「我哥和破霜保罗联手都没资格和你比?那你当初怎么不去杀黑无?」
「因为我手里有一份足以和王抗衡的力量……这份力量我只能用一次。而且,如果我用了的话,新人类就没办法顺利的渡过镜之海。」
就在我和初邪的好奇心大起,想要进一步逼问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燃墟穿着一件紧身的运动背心站在门口,每次看到他修长健美的肌肉我都要感叹一次种族优势。他头发湿漉漉的,好像是刚刚锻炼完的样子,正抓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擦拭着头发。
燃墟眯着眼睛向屋里扫了一圈,然后擡手指向了我:「出来,我有话说。」
他应该是收到奥索维的通告,得知了我们抵达的消息。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架势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我还没反应过来,初邪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顿时觉得心口一凉。
「哥!」
女孩像是猛然挣脱了牢笼的小鸟,张开翅膀飞向了燃墟。
燃墟似乎也愣了,当初邪整个人扑到他怀里的时候,我想我听到了房间里响起了两个心脏轰鸣的跳动声。我的,和他的。
然而燃墟只是愣了那么两秒,他轻轻吐出了暴烈的词汇,用手扯住初邪的头发向外一拉。
「滚。」
女孩痛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了圈在燃墟胸口的双臂。燃墟手臂一甩,女孩被扔在了旁边的墙上。
初邪捂着被扯痛的头发,眼里噙满了泪水,委屈的大叫了起来:「哥!你干什么呀!!好痛!!」
「省点力气,老实呆着。没心情看你演戏。」燃墟轻描淡写道。
女孩一副要气疯了的样子,差点就要咬人了。她僵硬了好久,然后软到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这么柔弱的初邪,我还从未见过,那是真的很伤心吧?我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她,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我甚至有一点点的开心,因为燃墟的行为再一次伤害了女孩。我就是希望他这么做,否则我大概真的就没机会了。
燃墟的脸颊抽动了两下,然后重新看向我,勾了勾手指示意我出去。
我关上了房门,将初邪微微的抽泣声切断在了身后。
燃墟旁若无人的继续擦拭着自己的头发,但是我却看到他捏着毛巾的手背鼓起了青筋。
「奥索维递话说她失忆了,你怎么说?」他斜眼看着我。
「你想要我说什么?」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语气中不知不觉夹杂上了敌意。理智上讲,我很清楚惹恼面前这个人的后果并不是我能够承担的,但我现在的脑子已经思考不聊这些东西了。
燃墟将毛巾扔到了旁边的地板上,正面的和我对视起来。
「你觉得是真的还是演的?」
他的语气很认真,这反而让我更难开口回答他。
告诉他初邪现在已经忘记了我?告诉他她会毫不犹豫的回到他的身边?我没办法做到这件事情。
「如果是演的,那么我真是很想杀了她……」我听到自己冷冷的说。
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如果初邪真的采取把我蒙在鼓里的手段,靠着出色的演技妄图达成什么目的,那我真的无法原谅她。她怎么能将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当做筹码?除非我一直都认错了人。
燃墟用猩红的舌头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大概是因为冲完澡之后比较干燥。他将手指插入到自己的头发里,慢慢将它们从前额捋到额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奥索维把宫族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你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宫族的指挥官,说说你的看法。」
燃墟没有再谈论初邪。这个女人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我实在无法看清。现在的他听上去充满了理智和敏锐感,让我第一次联想到了曾经在商业帝国赢得一席之地的精英。
「我亲眼看过宫族和人类结合后产生的力量,奥索维应该也告诉过你。我只想说,他的话并无虚言,那是足以颠覆暗面的力量。如果我是宫族,就一定要毫无保留的、倾尽全力的将人类捏在手里。」
「你在旧反抗军做支援部队指挥官做了多久?」
我皱起了眉头:「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怎么这么麻烦……」燃墟不耐烦的说。
他的回答让我火大,我现在真的是很想和他打一架。当看到初邪充满安全感的抱着他的时候,我这把火就一直在消耗着自己的理智。
好在我还没能放弃自己的尊严,为了抢女人而和别人打架实在是太蠢也太丢人了。
「做了一共七个月左右。」
「听说手底下的人都还挺服你?」
「还算给我面子。」
「给你个军团长,能拿得住么?」
听到他这句话我顿时有点糊涂了:「你什么意思?」
「现在新反抗军能够拿出来对抗宫族的军力,思灭者麾下有十万,反抗军旧部有十四万,剩下混编其他三个大陆公会的战斗力绝大多数都是卫队、宪兵队和治安警卫队。我已经让人把里面能够上战场的挑出来了,大概有十五万,我打算交给你。」
「听上去像是一个玩笑……」我还没弄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所以理所当然无法应承。难道他要搞什么阴谋?被当做替罪羊的角色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可不想再被人摆上一道。
「不敢接?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不是我敢不敢接,而是你为什么敢让我坐那个位置?你知道我是初邪一边的,有了这股力量,你就不怕她夺权?」
「我说了,这个军团是给你的,不是给她的。你想让她早点死,那就听她的话吧,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们碾成狗屎。」
当这种话从燃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不由得你不信。
「奥索维说了,这批战斗力就是炮灰。让我领导十几万的炮灰,你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我没别的合适人选。」
「这听起来更像是玩笑了。我自忖并没有领导十几万人的能力。」
「你和宫族正面对抗过,率领过支援部队和里奥雷特作战,而且绝对不会背叛。还要我继续给理由么?」
我沉默了,这件事情我必须好好考虑一下。虽然我并不是很自信,但拥有一支强大的部队终归可以让我、让初邪都多出一些选择的余地。这并不是坏事,哪怕最后要被什么黑锅也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三方大陆的公会会长拟定衔接的会议上,燃墟勒令我在席以此树立威信……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打算这件事情了?
被人当成棋子来摆布是令人憎恶的,可是置身事外也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如人所愿。在二者之间,我更倾向于获得力量,因为只有力量才能让人掌握自己的命运。
权力,就是力量的一部分。
或许我应该给他肯定的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初邪红着眼睛,狠狠的瞪着燃墟,发出了一声冷哼,然后拎着自己的行李向走廊的另一边快步走去。
奥索维站在后面哭笑不得的叫了她两声,然而没有任何效果。他苦笑的看向燃墟,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什么意思?」燃墟问他。
「啊……你自己处理,我可没辙。」奥索维靠在门框边,苦笑慢慢变成了狡猾的微笑。
我们看着初邪气喘吁吁的拎着那个大行李箱走到了通往上层的楼梯口,一步一步的跨了上去。燃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丢下了我们,犹豫着也向那边走去。
我看着奥索维,试图得到他的解释。
「楼上就是燃墟住的地方了,估计是要赖在他房间里吧。」奥索维笑的更坏了,我有一拳砸在他脸上的冲动。
心里面的怒火和嫉妒几乎已经要爆开了。我不自觉的将手抓在了神宫的刀柄上,很有冲动在这座「宫殿」里面大闹一场。
「哈哈哈,你这个表情真是太有趣了。别冲动啦,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差。别用那种带杀气的眼神瞪我了。」奥索维倒是听上去很轻松,但却像做贼心虚一般的溜走了。
我想要跟上去把初邪拉回来,可是无力感侵入了每一寸肢体。
自己又在逃避了。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为了避免难受,我往往都会选择不去面对,然后把结局交给命运之手。我不是那种喜欢反抗命运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不得不那么做而已。
我回了房,瘫倒在了沙发上面。长时间的赶路和警戒早就耗尽了我的精神,这个时候我更是需要一次短暂的睡眠来恢复心情。
没有梦,噩梦和美梦都没有。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我的面颊上。那只手很柔很暖,在朦胧中,我刹那间觉得那似乎是初邪的温柔回来了。
心里一颤,我连忙握住了那只手,然后睁开了眼睛。
「你吃点东西吧……」苏裳看着我轻轻说。
她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是我难以承受的目光,就好像我是赐予了她一切的救世主。然而我无法接受那种情绪,现在更是无暇去扭转这种事情。
我松开了手,将注意力转到了面前的餐盘上面。
蒸好的豌豆,人工合成的炸鱼条还有通心粉。这是很久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到蛋白棒之外的食物,很意外,我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可以吃。
饥饿感立刻就跳到了第一顺位,我拿起餐具开始享受难得的美餐。
苏裳坐到了我旁边,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吃。
空气凝固了起来。
难得的原生食物仿佛在宣告着一段新历程的开始。地位,权力,战争,活着……这一系列的词汇是那么的遥远,却不由得我不去正视。然而,当初邪应该和我共享这份突如其来的感受的时候,她不在了,她在燃墟的房间里。
巨大的孤独感被我自己独自用食的画面迅速放大,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苏裳将自己那只残缺的左腕轻轻放到了我的大腿上,仿佛是想告诉我她就在这里。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肩膀在颤抖。
我看见过。苏裳在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将残疾的手藏在身侧。无论她多么坚强,对于身体的缺陷也终归会有无法抑制的自卑感。
可是这种自卑感却从来不会在我这里出现。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苏裳反而是经常将左腕亮在我面前,就像现在一样。
你并不孤独,她在对我说。恍惚之中,我分不清这句话是否从她的双唇间流出过。
我伸手抓住了她缺失了左手的手腕,苏裳立刻僵在了那里。但是她没有将手抽回,而是逼迫自己直直的看向我。那种让我抗拒的眼神消失了,在这一刹那,她终于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
苏裳黑色的发丝披散在裸露的双肩上,她瘦削的锁骨在吊带和发丝间若隐若现手不由自主的动了,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右肩。苏裳的身体非常单薄,好像摇摇欲坠的风铃。我闪过了吻她的念头,我知道她绝对不会反抗的,她会倾尽所有,完全将自己交给我。
而我会将心中所有的委屈、嫉妒和愤怒发泄在她身上。她不会伤心,恰恰相反,其实这正是她想要的。从她当初凝视我的眼神中我能读到一切,之前我也不过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而已。
但我最终也没有这么做,我将身子探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她。
苏裳凝滞的呼吸重新归于了正常,她也抱住我……用她完好的手与不再存在的手。她轻轻的拍打着我的后背,像救死扶伤的医者,也像催眠幼子的母亲。在她的怀抱里,我慢慢不再颤抖。
「她走了。」我轻轻地呢喃着。
「还会回来的。」苏裳的声音仿若睡梦中的呓语。在她的嗓音里,我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一点点的解脱。
当身心重新平静下来之后,我松开了她。坐了一会儿,重新拿起了叉子,我终于尝出了些许食物的味道,或许未来并不会一定黑暗的吧。因为我现在并不是孤身一人,有很多人会帮我的,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罢了。
短暂的脆弱让我的自尊微微作痛,不过并不严重。我对苏裳终于产生了某种信赖感,就好像她一直信赖着我一样。我们的地位或许从今天开始将会慢慢的平等起来,这很好,因为我需要的是朋友与伙伴,不是工具和仰望者。
「我去叫她回来,好不好?」苏裳提议道。
「她不会听你的,不要自讨没趣了。而且燃墟那个人很危险,尽量离他远点。如果他犯神经病的话我可救不了你。」
「我就去看一看,回来给你通个信,你放心。」
苏裳看我没有继续出言阻止,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回去休息吧,这是我的事情,还是要我自己去做。」我拉住她的手,重新站了起来。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靠任何人。
鼓足了勇气,我离开了房间,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踏上了通向上层的楼梯。
整座飞艇呈梯形建造,所以最上层也是最小的一层。然而当我走上去以后才发现,从视觉上来看这里远比任何一层都要宽敞。
不同于其他层级舰船式的通道和房间,最上层完全就是为了享受而设计的居住区域。如同迷宫一样的走廊全部通向中央属于燃墟的那个巨大房间。我七拐八拐了半天,终于看到了前面巨大的木质门扇。
有钱人似乎都喜欢用木质的房门来彰显身份,我咂嘴。
推开门,我看到地上有一大滩血,还有一只脚。
我的腿立刻就僵了,但是好在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在一秒钟的犹豫之后,我低身顺着门缝窜了进去。
这是一个会客室样子的房间,足足有二百平米的样子,里面有吧台和一圈沙发。我的余光没有看到任何有威胁的存在,便靠在吧台侧面仔细查看起情况来。
那滩血是属于两个保镖的,他们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双腿也从膝部被齐齐斩断。
这两个保镖是燃墟所信赖的人,我第一次见燃墟的时候他们俩就在那所破房子里。能在燃墟手底下呆着,说明这两个人的实力不差。
然而从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这两个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虽然和小猫没法比,但我自诩能量感应能力还算不差,而这段时间我根本没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两个在死前都没察觉到隐藏着的攻击。
这是职业杀手才能做到的技巧,我已经有过很多次亲身体会了。
整个房间寂静的可怕,我能确定在这个房间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但是冷汗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在对情况一无所知的现在,仿佛所有地方都埋伏着杀机。
我完全没想到在我们入驻的第一时间,针对初邪的杀手就动手了。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动向的?又是怎么人不知鬼不觉的摸进这一层来的?
其实和幽鬼乃至食影者混了那么久,我早就该想到,职业杀手选择动手的时机就是在这种当事人感觉最不可能的时候。
我轻轻拔出神宫,生怕剑刃摩擦的声音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尽量的伏低身体,我向前移去。
这个时候我连护罩都不敢做,因为能量的波动会第一时间暴露我的位置。那些杀手敢摸进这个地方,就肯定有非常规的杀伤方式。
我对这个地方的构造实在是太陌生了,但对初邪的担心还是让我做了冒险的决定。
这个房间有四个门,我悄无声息的移动到了最近的那一个,然后试图打开个缝隙观察一下房间另一侧的情况。
门刚刚被我推动了那么几厘米,我就听到一声细微如针尖落地的嗡声,还有最最低级的能量波动。
我心知坏了,猛地向侧面一扑。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脸滑了过去,紧接着,身后不远处的半个沙发靠背就断了。木质的靠背摔到地上,发出了嘎啦作响的声音。
我匍匐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只看到两道门扇的中央多出了两条细缝。就好像有钢丝类型的东西横向扫了过来,然后刮掉了一整层的木质部。
膝盖有些一样,我发现自己的裤子被削掉了一小片,膝盖开了个浅浅的小口。
有人在门的另一边对我发起了攻击,如果不是我还算机警,现在我和那两个保镖应该差不多了。令我咂舌的是那个家伙的反应力,他在不知道我存在的情况下,还能全神贯注的盯着我所在的那扇门。我只是以最小限度推了一下门,他就立刻发动了攻击,这种长时间紧绷神经的意志力简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这时候,我突然感觉脖子有些湿,用手一摸才发现全都是血。
一只耳朵中招了,过度紧张的情况下我竟然没察觉到疼痛。我咬着牙用手试了一下,好歹耳朵还没掉,只是从中间豁开成了两半。
就在我检查伤口的时候,远点的另一扇门被打开了。我浑身一个激灵,却没看到有人进来。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那扇门又开了一次,我看到小猫从另一侧的天花板上跳了下来,无声无息的滚进了我所在的房间。
她的经验非常丰富,用手脚撑两侧的墙壁上,后背贴住天花板,这样门后的人再怎么攻击也没办法预判到她的位置。
她向我猫过来,脸上是冷冰冰的宁静。看到她以后我长舒一口气,要对付那些职业杀手还是得同行出马才行。作为普通战士的我,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就是困兽。
小猫对我打了几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出声,跟着她走。我点头表示接受。
我们两个轻手轻脚的穿过她来的那道门,门后是有很多岔路的走廊。在一个十字型的过道口对面,我看到了紧贴在墙边的瓦琳娜。她整个人平躺在地上,尽可能的减少了自己对攻击的接触面,仰着脸对小猫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
小猫推了我一把,示意让我趴下,然后又重新跃起来,贴在了天花板上。
洛奇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走廊里我也没有看到任何其他的人。但是在瓦琳娜所藏身的那堵墙上,我能看到很多能量切割的痕迹。
我趴在地上对她挥了挥手,然后努力摆出口型,问她初邪在哪里。
瓦琳娜朝我们中间夹道的对侧指了一下,那道门正对着敌人所藏身的地方。如果有人封锁着这道走廊的话,他们已经堵住了通向那个房间唯一的入口,而我们也没办法进去。
这时候,瓦琳娜又动了。她擡手指了指墙上的一道横切口子,摆了个横扫的动作。我点点头,咧着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她撇嘴一笑,又指向了墙上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孔,用手指做了个贯穿的动作。
我看懂了,她是在告诉我对方除了切割能量以外还有另外的类似攻击方式。这两招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隐秘性非常高,攻击力也非常变态,大概是同源的招式吧。
我将身体向前挪了挪,然后掏出了神宫,用刀身的反光向敌人所在的方向看了看,那里安静的像是太平间,完全看不出有人在。如果不是我已经被那个方向的家伙偷袭了一次,大概会认为那边根本就没人。
我又看了一眼初邪所在的那个房间,想要进门的话,我必须穿过一段完全没有遮蔽物的、长达五米的走廊。
我对瓦琳娜做了个安抚性的手势,然后站起身来。瓦琳娜看到我这个动作,瞪大了眼睛,一再示意我趴下。
我对她一笑,然后做了一个细微的能量加速,加上一个零移。
只听见噗噗噗几声,我还没回过神,身体就已经零移到了瓦琳娜所在的那截走廊。与此同时,我看到自己原来所站的位置以及前置方向分别多出好几个小孔。
一身冷汗,我乖乖的趴到了瓦琳娜身边。这时候我才发现,瓦琳娜之所以采取这种躺地的姿势,是因为她胳膊上嵌着一把小小的十字弓,弓箭的方向坚定的指着脚下的方向。
这是一个井字形的走廊区域,小猫的位置确保了第一道轴不会被突击,而瓦琳娜则封锁住了第二道轴。看到他们的配合这么老道娴熟,我紧张的情绪多少缓解了一些。
「你是不是想死?!千万别再用能量了!」瓦琳娜将嘴唇贴到我耳边,咬着牙关细语道。
我讪讪的点头。如果不是用零移的话,对方绝对能抓到我的行动轨迹,在我穿越走廊的时候准确洞穿我的身体。不过如果没抓着这个杀手锏,我也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零移之下的绝对速度是他们不可能预判出来的。
「对面有几个人?」我贴过去问她。
完全没有耳语相关的技巧,我说话所哈出的热气让瓦琳娜直缩脖子,而她刚才就没这个问题,这让我有点尴尬。
「目前暴露出来的有三个,肯定还有更多。」
「燃墟和初邪他们知道么?」
「门都给开了好几个洞了,不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闻言一惊:「万一他们走出来怎么办!?」
「燃墟没那么蠢。」
「燃墟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用能量压制他们然后正面交手?」
「大规模能量作战就是他们想要的,摆脱了地形的束缚,抓个破绽杀掉初邪实在是太简单了。」
虽然她讲的很笼统,但我觉得还是相信她为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用能量?」
「能够把他们纳入我们攻击范围的时候才可以用。」
「你是说靠过去抓他们?」
「是拼耐性。我们做单子也喜欢这样。就算能量、剑技或者人数比不过目标,我们心理素质和耐性一定会比目标好。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正常人支持不了多久,谁先失控死的就是谁。他们已经织好了网,等着蝴蝶呢。」
「就是说我们只能在这里耗着?」
「逃跑就一定会露出后背,这是常识。」
「我要进里面去,有办法么?」
「他们主动出击之前不要做任何事。你非要进去的话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我和猫动手的时候。死了的话我可不管。」
对于专业人士提出的意见,继续自作主张就太愚蠢了。虽然愚蠢的人有很多,但我不想当他们中的一个。
我平复呼吸,让自己安静下来。然而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趴在冰凉的地板上,胳膊和腰都在一点点的变得麻木酸痛。
小猫的体力真是让我瞠目结舌,她仅仅靠着四肢撑在天花板上,竟然能呆这么久。而瓦琳娜则保持着瞄准的姿态,仍然一丝不苟的对准着走廊的拐角处。
心里面的焦躁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周围实在太静了,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身边瓦琳娜细微的呼吸。那些杀手该不会早就撤退了吧?或许他们觉得没什么机会,已经离开了也说不定……如果现在偷偷摸摸进到后面的房间去,说不定对方根本就发现不了。我忍不住这样想着,精神变得有点恍惚,瓦琳娜的膝盖突然碰了我的腿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十字弓弦在耳边「哆」的一声嗡鸣。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两把雪亮的短刀刷拉一下出现在她的掌心。三道光针从走道拐角处穿透墙壁钉在了她原先躺着的地方。
我用尽力气向前窜了出去,向初邪的房门用了零移。身后传来了刀刃相撞的声音和脚步声,刚才已经逼近到拐角的敌人似乎在一击落空之后试图再次拉远距离。
我所在的走廊的尽头瞬间闪过了几个光点,这时候我已经零移到了房间门口,整个人拼命向后折去,双膝跪地以后仰的姿态撞向房门,与此同时又给自己做了临时的护罩。
攻击没有命中我的身体,我像炮弹一样砸碎了木质的屋门,狼狈的滚了进去。身后的亮点像繁星一样闪烁了起来,我的心脏都快跳出了胸口,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终于藏到了墙壁后面。
地板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被袭来的光针射成了一堆破破烂烂的木块和木屑。我急忙收回能量,又拼命向房间深处挪了几米,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走廊深处瞬间宁静了下来,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战斗一样。这种诡异的场面让我的手忍不住发抖,那是后怕。
我现在才体会到,最可怕的敌人不是挡在你面前的高山,而是潜伏在水下不可探知的漩涡。风平浪静的海面之下隐藏的杀机,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大概一辈子都想象不出那种压迫感。
等我冷静下来以后,才看到屋里有不少人。
这个屋子就是燃墟的起居室了。这个房间比之前的会客室要大上好几倍,屋顶很高,有半层的挑空设计。挑空的那一层另外还有一个楼梯通向更上面的地方,这么看来,这个房间的入口足足有四个——除却一面落地窗,三面墙各有一个入口。
房间的中间倒着两个躺在血泊里的尸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光针杀掉的;四五个侍者模样的人趴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三个燃墟手下的高级护卫手里抱着剑,倚着内侧的墙席地而坐。房间靠里有一张巨大的长条餐桌被横倒在地上,奥索维用胳膊环着初邪藏在后面。
房间做手边深处是一排雍容的沙发,一把巨剑斜靠在旁边,燃墟将手臂放在那个叫风信儿的女孩的肩上,和她并肩躺在沙发里。虽然他的动作很放松,但脸色却带着些许杀气。
风信儿则眯着眼睛将脑袋挨在燃墟的臂弯里,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
这个女孩从一开始给我的印象就带着一丝月光样的清冷,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我轻轻地向初邪靠过去,初邪从奥索维的怀里擡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视线挪开了。
现在我没有心情也没有闲暇去玩味感情上的酸涩,让她在这场袭击中活下来是我唯一在乎的事。
「没受伤吧?」我问。
「没事啊。你耳朵破了。」初邪朝我笑了一下,很假的那种笑容。
「把她从这儿给我弄走。」
燃墟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安静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大的像是打雷。
我皱着眉头看向他,他看上去完全不担心是不是会有突如其来的光针贯穿他的脑门。
「我们能去哪?外面被人看的死死的。」我压低声音说。
「我不在乎。」燃墟擡手指向初邪藏身的那张桌子,「今天下午,那儿本该摆上两碟清蛋糕和一壶红茶。吃完它,然后和她爽一爽,再睡上一觉,直到晚餐的时间。完美的下午。现在让她给毁了。把她弄走,至少我只损失了清蛋糕和茶。」
我不知道燃墟是不是故意在激怒我,或者只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我能够确定的是怒火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我站起来向他走过去。
「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被堵在自己家里,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你的自尊呢?!身为所谓的' 新人类的王' ,自己的宫殿被人侵入却毫无办法,你在他们眼中算个屁!?」
「你小声点!」初邪忍不住在我身后小声唤道。
燃墟也站起来向我走过来,不过他看上去并没有和我一样生气。
「房子大了就总会有老鼠进来,没人拦得住,他们对我就只是一些碍手碍脚的害虫而已。自尊?哈哈哈哈,那几只臭虫也配?」
「那你倒是出手把他们赶走啊?!可是你没有!因为你在乎她,你怕她在你出手的时候被人偷袭!!我不知道你在演什么,可是我告诉你,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懂逻辑!!所以,别和我说什么' 把她弄走' 的屁话!!」
燃墟终于被我激怒了,他脸上的肌肉绷了起来,露出了些许狰狞的表情。
「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看来也不过是被她拿在手里玩捏的蠢货!!失忆……你问问她自己记得什么,又忘记了什么!世界上还真是有这么方便的选择性失忆啊,相信这种鬼话的大概只有你这种智商低下的黄种猴子!」
「啊哦!现在倒是承认了!对你来说一切就只是关乎她的失忆是不是在作假!但是你关心她这个事实根本就没有变!你为什么没胆子承认!?」
我心里清楚,这些话除了会让燃墟与初邪走得更近,对我自己的状况没有任何帮助。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或许是做了蠢事吧,人一辈子总要做许许多多的蠢事。
我向前迈步,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
「不承认就算了!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外面等着要她的命,而你就这么坐着看戏!?你坐拥着这个世界数一数二的力量,这些力量到底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如果她死在这里,那么你一定会后悔!!你给我记住这句话!!」
一枚光针「噗」的一声穿透了墙壁,拖曳着银色的光芒刺向了我的太阳穴。
燃墟在千钧一发之际伸出了手,一把捏住了那枚光针。密度极高的能量以完全不合常理的方式瞬间凝聚在了燃墟的手上,光针和那股能量相互挤压,发出了剧烈的咯吱声。在挣扎了数秒之后,它终于在我的脑侧停了下来,然后被燃墟捏成了粒子流。
在理解到自己所处的状况之后,我发觉自己的背后湿了一大片。不过我没有后退,也没有动。虽然被这个男人救了一命,但我还是想维持自己的尊严。
「你放弃了?」燃墟将头靠近我的肩膀,用其他人听不清的声音开了口,「你真的希望初邪站到我这里?如果你没想清楚,就不要替她做决定……能有资格替她做决定的就只有你一个人。」
我实在无法理解燃墟的意思:「你到底想要什么?」
燃墟重新站直身体,转身坐回到了沙发上:「不管她是否真的失忆,我都不会再相信她。你那些自以为是的猜想也可以放一放了。为什么非得我去保护她?你自己的力量呢?曾经的我为这个废物妹妹付出太多了,我已经玩够了……现在只要她不给我添麻烦,我也懒得去教训她。怎么保护她是你的事情了,赖在我房里也只能说明你根本没资格和她在一起。」
我沉默了。燃墟说的是不是对我无暇思考,但我之前确实是害怕了。面对那些职业杀手的围攻,初邪实在是太脆弱了。以我现在的力量,我实在是没有保护好她的信心。
可是燃墟有一点没说错,就是我不能依靠他来保证初邪的安危。他不值得我们信赖,更没有理由替我做该由我来做的事情。
「奥索维,能帮我吗?」我回到桌子后面问道。
「这不是一直在帮么?」奥索维故意板着脸,用责怪的语气回答。
我点点头,又看向女孩:「这里太危险了,我带你出去,到人群里去,让他们找不到你。」
初邪一脸的犹豫:「我哥他……」
「他完全不相信你,也不会保护你。你现在能靠的只有我们两个。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看清局势吧?」
「你让我再和他说两句话……」
我不能阻止她,更不可能控制她。
初邪轻轻的向沙发上的燃墟走过去,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哥,我承认,我又撒谎了。」
「我说我只记得' 那天' 之前的你,我是的确撒谎了。」
「我知道你变了,可是我也知道你没变。或者说我希望是那样吧。」
「生死一线之后觉得,如果当初我没有放弃你,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了。」
「当初什么都没做,我现在是后悔了……」
「可是失忆了是真的。醒来之后,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很害怕,觉得只有你能给我安全感。」
「所以我才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以' 那天' 之前的态度来对你,妄想能回到过去。」
「' 那天' 我什么都没为你做,是我太自私了。所以现在我没办法怪你。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没有资格怪你。我不该缠着你的……嗯,以后不会来缠着你了。」
女孩断断续续的说了些我没办法全都听懂的话,然后准备回到我这边。
燃墟长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再次站了起来,拿起来身前的巨剑。
「有这么个废物妹妹真是烦死了。这次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了。」
女孩眼睛一亮,回过头来看向他,带着一点点的欣喜。大概是感受到对方的在乎,所以心里很高兴吧。
「可是我就住楼下啊~ 」她说。
「不许再上楼来。」燃墟冷冷的说着,然后走到了我和奥索维面前。
「奥索维,你和她呆在这里。贪狼,跟我一起。」
我看着燃墟卷起了杀气的脸,又看了看女孩,将神宫倒提在了手里。
初邪用短短的几句话就打动了燃墟,这对我来讲应该有很深的危机感。然而我没有,心里面反而平静了很多。
我总算是了解了些许女孩的心思。虽然不能说安心,但相比之前一片迷茫的状态总要好了很多。
她没能真正地摆脱过去。可谁又真正能做到这一点呢?我没资格因为这个指责她。
而燃墟对我所说的话,已经从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不打算接受初邪的感情,也不反对我和初邪在一起的意愿。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踟蹰的呢?
守护她就可以了,一直到她重新苏醒为止,这就是我该做的。
我和燃墟并肩走向了门口,然后一起推开了那扇已经破烂不堪的木门。
(断章)十字剑柄
一辆暗蓝色的凯迪拉克浮车在罗威纳餐厅门口稳稳停住,一对衣装考究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恰好是难伺候的时候,他们更愿意和自己的朋友呆在一起而不是跟父母来吃什么晚餐,哪怕是下镇最高档次的餐馆。
比较小的那个男孩只有十一二岁。他还算好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的母亲抱怨着什么。而那个大一些的女儿则一心一意的摆弄着自己手腕上的最新款CRK,手指打字的速度飞快。
不过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有两个还未成年的男孩正在看着自己。
「你看见没有,就那个CRK,最少两万,万恶的资本家呀。」
品头论足的男孩是个亚裔,他蹲在街边的消火栓那,用一把小折刀戳着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他旁边的另一个少年斜倚着路灯,脸色冷的像冬日的钢铁。
街道两旁那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将它们的阴影结结实实的笼罩在人们的头顶,阳光有气无力的在地平线尽头展现出充实暗红色。
「这地方的味道真难闻。」他冷冷的说道。
「大城市嘛,」亚裔少年用小折刀在地上划着一道道的花白,「是浮车电离的臭氧。」
「还有肉味。」
隔着半透明的暗褐色橱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刚才的那个家庭已经围坐在了一张桌边。夫妇在和侍者交谈,女儿则难得的将视线从手腕上的CRK挪了开来。坐在旁边的男孩正和她咯咯笑着在说些什么,她虽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至少还是在听。
或许是刚刚看到了什么笑话,或许是想起了学校里什么有趣的事情,那个弟弟正努力和自己姐姐分享着。
「里诺,别看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亚裔少年哼道,「我再看下去就饿疯了。」
「那里有卖杯面的。」里诺擡手往街角指了一下,那里的一个篷车摊位前面正排着不少客人。
「所以我就说,你们这些人从来就不懂什么才能叫做食物。」少年叹气。
「我只是不喜欢在填饱肚子这件事上费工夫。你们龙族人的口味太刁钻了,尤其是你,唐归。家里做的饭从来就没有让你满意的时候。」
「你看着他们吧,我可要去找点好吃的。」唐归懒懒的揉了揉头发,然后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你别跑太远!」里诺斥了一句,不过他心里知道那家伙根本就不会听进耳朵里。
里诺继续将视线落在了餐厅里的那家人身上,那家人已经其乐融融的吃上了饭。母亲面带微笑,把一颗甘蓝用叉子细细的放进嘴里,满意的对丈夫擡了下眉毛,然后用叉子指着女儿盘子里的蔬菜开始嘟嘟囔囔。女儿则露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扭着头自顾自的玩CRK。
真是快乐美满的生活啊,里诺在心里感叹道。
作为【幸福之家】出身的孤儿,里诺完全没体会过所谓的母爱和父爱。然而这并不影响他理解这种朴素的感情,他是聪明人,而且同理心挺强的。
唐归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类型,里诺不是。里诺很喜欢把自己代入到其他人的位置,试着感受对方所感受到的东西。
老爹从来没教他们这么做过,里诺这么做只是因为他觉得这很有趣。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幸福之家里的其他人总会觉得他很软弱。他们讨厌和他一起出来做活,怕他拖了后腿。他们觉得,只有扔掉那些没用的感情,做出一副冷血的样子才叫酷。
唯一愿意和他出来做活的也就只有唐归了。不是因为唐归喜欢他,事实上和谁出来一起做活对唐归来说并不重要,能跑出来吃点好吃的才是唐归关心的事情。唐归喜欢所有人——所有对他没有敌意的人他都能说上话。
唐归是老爹从中华联国四川行省一个没落武术世家买回来的。像绝大多数孩子一样,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个黄皮肤的孩子不屑一顾。但是很快,幸福之家的年轻成员们就发现,有一些他们哭着嚎着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技巧,唐归打着瞌睡就能够做到。
稍微有了点威信的唐归并没有对其他人产生威胁。相反的,龙族人内敛含蓄的性格很快让他变成了幸福之家里第二受欢迎的存在。
最受欢迎的存在当然是每周四晚餐的肉汁土豆泥。
一辆送货的箱型浮车向路边降过来,正挡在里诺的视线前面。里诺想要骂人,但还是自顾闪开浮车穿过了马路。
避免引起注意,里诺摆出了一副痞像,倚着餐馆玻璃窗旁边的电线杆掏出了烟盒。
这盒烟是里诺从唐归房里顺出来的,是中老年人才会抽的骆驼牌。老爹禁止所有人抽烟,只有唐归敢冒着生命危险在屋里藏这个。
餐馆里那顿幸福午餐依旧在继续,然而女儿似乎对这顿饭并不满意。母亲一直在对女儿的坐姿乃至餐具的摆放指责着唠叨着,然后换来了女儿的白眼。这个表情进一步凝重了饭桌上的气氛。
里诺并不关心里面在发生什么。但是当女儿冷着脸独自从餐馆走出来的时候,里诺有点慌了,因为她径直向自己站的地方走了过来。
「给我来一根。」女孩毫不客气的对他伸出了手,并且勾了勾指头。
在意识到对方并没看破自己的身份之后,里诺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他举起烟盒轻轻一弹,向女孩递了过去。女孩熟练的点火,然后自顾自的开始吞云吐雾。
里诺打量着她。这个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女孩自然而然就带着一种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优越感。她很自信,面对里诺这种普通年轻男孩的目光总是可以应对自如。大概总是有很多同龄人在追求她吧?姣好的面容和优越的家境都是让人着迷的特质。
不过对里诺来说,她就只是一团肉块和骨头组成的生物而已。用自己藏在头发里的小刀片,他可以从十二个不同的位置弄死面前的目标。
「今天晚上一起出去玩玩?」里诺将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探过头问道。
女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用手挪开了他的手腕。
里诺没再继续他的表演,因为追踪器已经被成功的塞到了女孩衣服折领下面。
父亲从里面走了回来,用威胁性的目光盯着里诺,拉着女儿走回了餐厅。
要不然等一会儿直接把眼球挖掉?里诺回想着那个父亲刚才的目光,忍不住在心里琢磨着。
老爹给的任务非常草率,只是很简单的要他们两个弄来目标的视网膜扫描数据,然后给里诺那个不知道倒过几次手的CRK装了一个扫描软件。
既然没指示具体的做法,里诺觉得也就不需要太小心了。不被目标发现的话当然好,但是终归麻烦的很,既要搞跟踪寻找破绽,又要制定细密的计划。要是跟踪一两天还没有头绪的话,硬着头皮弄一起绑架也不是不行——现在正好能联系到几个能做苦力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就在里诺在心里盘算行动计划的时候,那一大家子已经用餐完毕走出了餐厅。里诺回头扫了一眼,没看到唐归的影子,忍不住哀叹了一口气。
一辆厢型浮车毫无预兆的降了过来,三个穿着兜帽衫的男人从街两旁不易察觉的夹住了这家人所占的位置。
里诺只觉得头皮一紧,一股熟悉的危险气息瞬间笼罩了这条街面。那三个男人的站位太职业了,在普通人看来不会有任何不协调的感觉,但却很好的封住了目标可以行动的方向。几乎是在同时,他看到一柄短刀抵住了女儿的腰际。
站的最近的那个男人对父亲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是摄于女儿被质的威胁还是突如其来的恐惧,父亲很快就带着一家人上了那辆厢式浮车。
里诺看着那辆浮车消失在不远处的拐角,脑子都快要炸了。他愣了那么几秒,拔腿向唐归离去的方向跑了过去。
「别他妈吃了!!」里诺看着蹲在小吃摊边唏哩呼噜扒着宫保鸡丁的唐归,忍不住叫了出来。
「马上吃完了啊,别急……」唐归抱着餐盒,完全不打算放手的样子。
「目标已经让人劫走了!!」里诺强忍着怒火,压低声音对唐归说。
唐归一脸迷茫的表情:「啊?是沃森他们抢你活么?」
「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人!!」
「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儿啊?」
里诺直跺脚:「我他妈亲眼看见的!」
唐归看他面色不对,这才站了起来:「那还不赶紧追?你磨蹭什么啊?」
里诺被他气得脸发青,差点就要拔刀砍人了。
「哎哎,别生气,办正事!」
两个人跑到街后角,跳上自己租来的那辆破浮车。里诺打开CRK的追踪程序,调了浮车的导航就跟了上去。
「我靠,你都装上追踪器了还急什么!?我宫保鸡丁还没吃完呢!」
「有人拿着Fall- KnivenKT3特别定制战术短刀,限量的。是绝对的行家,如果仔细点,很快就能发现追踪器。」
「所以我们怎么办?」
「只能找打手了……」
唐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心的笑起来。里诺没理他,自顾自的用CRK发送了一条信息。
浮车在一个小时后驶出了城区,两旁的建筑物慢慢的变成了地平线尽头模糊的黑色斑点。值得庆幸的是,追踪器的信号一直都没有消失掉,而且也没有再移动。
浮车已经开到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唐归和里诺在距离信号很远的地方就下了浮车,徒步向那边走了过去。他们视野的尽头是一片完全废弃的工业园区,这些二十一世纪初期由混凝土和钢筋构成的残渣肮脏的伫立在渺无人烟的低地中央,仿佛仍然弥漫着后工业时代的化学臭味。
那辆带走了一家人的厢型浮车停泊在一栋灰黑色的废楼前面,追踪器从车的方向坚定的发射着信号,静得可怕。在那辆车旁边,还停着另外两艘浮车。
「有没有可能是陷阱?」唐归思考着。
「他们不可能把人质留在车里面。」里诺拿出一个和指甲一样大小的摄像镜头,插到了CRK上,对向了厢型浮车的方向。
里诺不断放大着CRK上显示的画面,一直精确到浮车的车窗上,然后看到了被扔在后座上的女孩的外套。
「应该是没陷阱了……」里诺又开始用镜头扫描着视野之内的那栋五层高的建筑,并且在最上面的一层找到了一个瞭望哨。
画面上显示的那个男人正在抽烟,他斜靠在窗边,漫不经心的眺望着四周的情形。
「好像警惕性不怎么样啊。」唐归评论道。
「他们根本没想到还会有别人盯着自己的目标吧……咱们也一样……」
「反正咱们的打手们还没到,去看看具体情况吧。」
里诺点了点头,两个人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他们把容易发生响动的随身物品全都掏了出来,又收紧好裤脚和袖子。
绕了一个弧形,他们贴着旁边的建筑,从瞭望哨的死角摸向了那栋建筑的侧门。
不过他们并没有走门,而是从破破烂烂的窗户跳了进去。
唐归蹲在地上,向侧门那里指了指。门扇后面是一个闪烁着暗红色指示灯光芒的反步兵地雷,任何想要从那里进入的人都会被炸成筛子。
两个少年相互对视了一会儿,最终从原路退了回去,落脚在隔壁的废楼里面。
「都是硬货啊,难办了……」里诺挠着头发。两个人现在的装备就仅仅是两把匕首而已,如果被对方发现,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
「还是乖乖地等他们来吧……」唐归叹了口气,靠着墙坐在了脏乎乎的地上。
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夜幕几乎已经完全降临的时候,楼层对面黑暗的角落里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里诺站起身来,踹了唐归一脚。神经大条的唐归擦了擦口水,惺惺松松的睁开了眼睛。
「可算来了,等死我们了。要是人质死了,这次可就不算了啊!」里诺对黑影中的人们说道。
另外一个男孩,还有两个女孩。
「你们怎么会接到这种任务?你知道对面都是什么人么?」男孩的声音很大,就好像完全不在意会被其他人发现。
「哥!你小声点!!」旁边的妹妹声音比男孩还大。
「你查了?」里诺问。
「是佣兵啊,' 闪星' 佣兵团的人。我刚才摸进去看了一圈,一共十六个,装备挺齐的。」
里诺和唐归对视了一眼,心里感慨着对方的大胆。
「你们知不知道,作为' 刀厂' 的人和佣兵团作对会是什么下场啊?」男的继续质问道。
「刀厂」,在地下世界的语境里指的是杀手、佣兵或者保镖的培育基地。不管是私人佣兵团、财阀还是政府的特种军,都是「刀厂」的客户。「刀厂」训练出各种集团所需要的工具,源源不断的供给着那个见不得光的世界。
地下世界有自己的规矩,任何组织都不可以动「刀厂」的人,而「刀厂」也不许插手其他组织的活动。违反规矩的就要把自己置于地下世界的对立面,能不能继续存在下去就要看运气了。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阻止利益的诱惑。
比较出名的大「刀厂」基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比如光族的「三千院家」、龙族的「山门」、欧洲的「圣光神殿」。这些「刀厂」每年输出的人才足以支撑自己的财政,甚至还远远有的多。
这些大「刀厂」有非常稳定的生源,没有优秀的天赋和素质是绝对不可能获得「刀厂」训练资格的。而像里诺他们所在的以孤儿院名义「幸福之家」就属于比较惨的,成员都是孤儿,而且为了生存也不得不让这些年轻人自己出来接活。
「哎,别那么胆小吗,我们也是混碗饭吃。」唐归随口应着,眼睛却盯着另外一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女孩,「这谁啊?」
回答他的是里诺:「他朋友。他和我做了个交易,帮我做个任务,然后我带这女的办入院手续。」
这对兄妹是刚刚崭露头角的独立佣兵,在佣兵界属于垃圾一样可有可无的存在。不过在这点上,里诺和唐归也好不到哪去。
「哎,你叫什么?」唐归问那个女孩。
女孩有一头栗色的柔顺头发,很仔细的绑成了一个短马尾。她冷冷的看着唐归,没回答他的问题。
「啊,不用这样吧。等入院了以后大家可就是朋友了。」唐归不甘心的说。
「她最近心情不好,你不用管她,她跟我俩一起行动。」哥哥替女孩说。
唐归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里诺,等着他发话。
「这次呢,我们要搞一个视网膜数据。按现在的情形看,挺难的。」
「要么偷偷进去扫描数据,要么把' 闪星' 的人都杀了。不就这两个法子么?真是浪费时间。」哥哥的耐性不太好。
「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些人绑架那一家子到底要干嘛。说不定我们搞到了数据,结果人给他们弄死了,回家才发现白忙活一场。」里诺说。
「别干坐着了,进去看看再说。' 闪星' 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玩意,真要打就打呗,反正回头有麻烦的又不是我。」
「哥,你别犯浑啊……」妹妹捂着脑袋说。
当哥哥的没理她,而是把肩膀上扛着的黑色旅行包扔在了地上。
「我多少还带了点装备,凑和着用吧。」
「要是都干掉,就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了,所以说还是都干掉好了。」唐归哼道。
里诺蹲下打开包,里面是几只手枪和弹夹。和「闪星」的自动武器相比肯定是穷酸的多了,但总比没有的好。
「刀厂」的孩子们至少还是有点自信的,像「闪星」这种佣兵团,大都由退伍兵组成。如果是那种靠「刀厂」补充人员的佣兵团,里诺他们早就拍拍屁股跑路了。
绕过了一二楼的警戒武装,小队在三楼动了手。
三楼有五个人,正好一人一个。五个少年悄无声息的来到他们的身后,以完全一致的步调解决了各自的目标,完全没给他们发出警戒的机会。
兄妹和那个女孩向楼上进发,准备处理瞭望哨,里诺和唐归则悄悄摸进了四楼。
里诺顺着狭窄的楼梯间向四楼探了探头,这一层有不少房间,看布置像是公司的写字楼。两个人仔细数了数,这层一共有八个,和之前从哥哥那得到的情报一致。
四个人睡着,两个人守夜,还有两个人不知去向。
锁定目标的位置是第一要务,死在黑枪之下的杀手不是菜鸟就是蠢货,里诺可不想犯这种错误。
很快,他们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里发现了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夫妇。他们带着黑色的头套,头套上有不少血迹。十二三岁的小儿子也被绑着,不过没带头套。他面朝墙壁,将脑袋顶在墙上,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将办公室一分为二。在另一边,里诺锁定了剩下的两个敌人。他们和目标中的女儿在一起。
里诺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女儿的外套被扔在车里了。
女孩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扯成了烂布条,她趴在地上,身后伏着一个粗壮高大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鲜明强劲的肌肉,一看就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用上力气的话能撞倒一头牛。
他脸上淌着汗水,双手撑在女孩的肩上,像按着躺在案板上的肉畜,全力在女孩的身体里冲击着。
和他硕大的体型相比,女孩几乎只有他一半高。在他的笼罩下,女孩的头垂在地上,毫无抵抗能力的用手肘撑着地面,顺着男人的力道猛烈耸动着。
男人巨大的力量像一堵砸下来的厚重墙壁,他只要随便用力就可以折断女孩的手腕的骨头,而他现在正在用这股力量蹂躏着她最脆弱的下身。
女孩的全身都是擦伤。年久失修地板上尽是水泥碎片、沙土和各种沉积的残骸,它们在女孩的皮肤上剐蹭着,毫不留情的留下了无数血痕。
原本如同水晶球一样优美剔透白嫩乳房布满了紫色的淤痕,不论是谁干的,那人一定抱着想要将她们捏碎的念头。
里诺回忆了一下时间。如果他们在浮车里就开始了对女孩蹂躏,那么到现在已经四五个小时了。这期间如果每个人都上了她一遍的话,那她大概完全没有休息过。
女孩已经发不出完整的呻吟和惨叫声了,但是她还没有失去意识。那大概是迟早的事情,里诺也并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普通人是经不起这种折腾的,尤其施暴者还是一群强壮的佣兵。
「啊……」
随着女孩一声微弱的呻吟,她身后的男人用力撞在了她身上,一脸舒爽的射了起来。十几秒之后,男人心满意足的拔出了挂满了秽物的阳具,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女孩瘫倒在地,汗水和眼泪带着脸上的一点血迹将头发粘在了脸上。她喘着气,身体微微的弓在地上。
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拿了一块拳头大的水泥块。
「哈哈,还能用吧?」那个刚刚满足过的男人嬉笑着对第二个人说,「刚才真是吓人,明明干了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有力气用牙咬,这小妞真行。」
那人的裤子上有血,不多,但是沾了一大片。他阴沉着脸向地上的女孩走过去。第一个男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另外的人抓起了女孩的头发,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女孩又发出了一声呻吟,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是轻蔑和不屑。
男人露出一丝微笑,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水泥块,用力砸在了女孩的嘴上。
女孩的喉咙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呻吟,她本能的擡起手想要保护自己的脸,但是却被那男人的膝盖压在了地上。
男人继续砸下去,三四颗牙齿被女孩喷在了地上,她双眼翻白全身痛的抽搐起来。
男人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一下又一下的凿击着女孩的脸颊,一颗一颗的砸断了她所有的牙齿。
女孩的脸颊和嘴唇都给被砸出了撕裂的伤口,满口的牙齿都给打了下来,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男人看着她已经血肉模糊,只剩下鲜红牙龈的嘴巴,褪下了裤子,将自己的阳具插了进去。
破碎的牙龈混合着断裂的牙神经,凝聚成了人类难以承受的剧痛。但是里诺却看到了一件让他感兴趣的事情。
女孩仍然没有失去神志,也没有被来自地下世界那残忍而难以想象的手段击碎理智。她充满泪水的眼睛里带着怒火,熊熊燃烧着。那不是属于普通人的东西,里诺从没在地下世界之外的人身上看到过它。
可能是错觉吧,里诺扔掉多余的想法,和唐归对视了一眼,然后向熟睡的那两个人凑了过去。
匕首很顺利的抹过颈动脉,顺便刺破了气管。爆发出的血浆立刻就呛住了佣兵的呼吸道,没有机会发出警告的两个家伙很快就倒在了血泊里。
里诺在尸体上搜出了他之前看到的那把订制战术短刀,开心的咧开了嘴。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发急停的脚步声。里诺和唐归想也不想,立刻向有遮蔽的方向扑了过去。
四发枪响,正打在尸体上面。虽然不知道楼上的瞭望哨有没有被解决,但毫无疑问的,继续暗杀已经行不通了。
唐归是向左扑出去的,并瞥到了尸体上枪伤的轨迹——他在判断出枪手瞄准方向的下一瞬间,便从掩体后面探出身来,将匕首甩了出去。
佣兵在情急之下伸出左臂硬接了唐归的飞刀,这危机感虽然敏锐,但里诺的配合更胜一筹。他早就知道唐归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攻击,给自己做出破绽。于是他拔枪射过去,第一发打中了对方的武器,另外两发打中了男人的胸口。
绑人质的方向也传来了枪声,里诺只觉得心里一沉,对方大概还是灭口了。
在佣兵界这是常事,任务失败杀掉人质,这对某些黑幕中的人来说也不算不能接受的结果。
唐归一马当先冲向了那边的房间,最后的那个佣兵正将手里的枪挪向旁边地上的男孩。就在他也打算拔枪的时候,一个身影从破碎的窗口上方卷了下来。
是那个栗色头发的女孩。她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转身,一脚踢在那人的头上。女孩的身体刚转过一个圈,手里的枪就补在了已经倒地的佣兵胸口。
非常流畅的动作,唐归看着忍不住拍了拍手。
女孩皱起眉头,看着莫名其妙鼓掌的唐归,一脸的别扭。
「都清干净了吧?」唐归问她。
女孩对他点了点头。
里诺揪着头发走过来:「这弄得血乎乎的,扫描下来的数据还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他指的是躺在墙边的那对夫妇。他们的头套上面各有一个不断涌血枪眼,身后的墙上留下了大量爆溅的血液和脑髓。
「快点扫吧,好累啊……」唐归打着哈欠。
在里诺皱着眉头干脏活的时候,那对兄妹也从楼上下来了。
「帮你的忙已经完成了,过会她跟你们走。」哥哥对里诺说。
里诺没看他,只是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哥哥走到女孩面前:「幸福之家的那个老爹可不好惹,去了以后可别那么倔强啊。」
女孩面无表情的轻轻点头:「谢谢。」
妹妹也凑了过来:「以后有机会的话,你还得给我做蓝莓薄饼吃呀!」
女孩露出一个微笑了,用手摩挲了一下妹妹的肩膀。
哥哥对女孩张开了双臂:「要说再见了,不好好告别一下么?」
女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完全没有靠近他的意思。
妹妹开始大笑,而哥哥的表情则阴沉了起来,无奈的拽着妹妹向楼梯间走去。兄妹俩完全没有和其他两个人废话的意思,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个狭小的、洒满了鲜血的战场。十几秒以后,唐归听到妹妹的娇笑声从三楼的破窗里远远的传了上来。
「哥,你这可是失恋了呀,哈哈哈哈。」
「闭嘴!」
里诺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搞到了清晰可变的视网膜数据。
唐归在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即将成为同伴的这个女孩。
女孩跪在地上,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小瓶水,将它递到了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儿的嘴边,喂她喝着。
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儿无法吞咽,满口的鲜血还在向外涌着。女孩用自己沾血的袖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然后将腰包垫在了她的脑袋下面。
「她不是目标,你不用管她。」里诺擡头看了她一眼,随口说。
女孩没有回答,她脱下自己的紧身外套,裹在那女儿的身上。
里诺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女孩有点软弱。怜悯这种情绪对地下世界的成员来说太奢侈了,虽然里诺喜欢体味不同的感情,但绝对不会由着感情做事。品尝蛋糕是一回事,去当蛋糕可就太傻了。
「搞定,回家。」他直起身,对唐归和女孩说。
女孩抱起女儿,那意思是要带她一起走。这个举动让里诺感到头疼。
「你原来是佣兵的吧?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他忍不住骂道。
「我把她送去医院就好,不会生别的事。」女孩很镇定的面对着里诺的指责。
「放下她,不然就自己用脚走回去吧。那么多血,再把我浮车给弄脏了。」
听到他的话,女孩没有任何表情,她转身就向楼梯口走去。
「哎哎,好啦,你答应那家伙的事情总不能不办吧?回头他再给你找麻烦。」唐归在一旁打着圆场。
里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懒得管。
这个时候,女孩怀里的女儿竟然醒了,她沙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迪克……」她用尽全身力气擡起了胳膊,指向角落里一个蜷曲的小小身影。那是年龄较小的儿子,她的弟弟。
唐归紧走两步到了女孩身边,接过了女儿:「你去带那个小孩吧,我来抱她。」
几个少年相互别扭着上了浮车,一直开到了城里。女孩把两个伤者抱到了医院门口,回来的时候已经累了一头汗。
里诺在后视镜里看着在后座微微气喘的女孩,轻蔑的哼了一声,重新发动浮车,向家里驶去。
【幸福之家】坐落在哈德逊河西岸,和曼哈顿的发电厂隔河相望,由一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老房子和一大片廉价的绿地组成。
如果是其他的「刀厂」,八成会在这座看似普通的老旧建筑下面修建层层叠叠的地下基地,外围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搞一些高科技的御敌系统。比如光族的三千院家,干脆直接自己占了一整个山头,任何人都无法接近。
可是很遗憾,【幸福之家】除了这栋老楼就什么都没有了。
里诺他们还掉了租来的浮车,搭了环城的有轨电车过了河,然后徒步向家里走去。
这一路上女孩一句话都没有,安静的像个幽灵。里诺也没兴趣和她搭话,因为她做的事情里诺不喜欢。
唐归本来挺爱说话的,但是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除了中途跑去买了个三明治填肚子之外,屁都没放一个。
天很快亮了,当他们看到老楼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
远远的,一个人影正拿着扫把清扫着楼前的院子,他看到了里诺他们,手里的活却没停。
那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人,腮上有一层薄薄的胡子。
里诺瞥了他一眼,也没搭话,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幸福之家】的成员也就那么二三十个,其中有七八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们仗着年纪大,经常欺负里诺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过里诺和他打过两次,他没占到便宜,所以后来就不爱找里诺的麻烦了。
「哎!这谁?」青年拄着扫把,打量着跟在两人后头的女孩。
「是新来的。老爹在吗?」唐归嘴快。
「在里头睡觉呢。你过来。」青年往里指了指,然后又对女孩勾了勾手。
女孩站住,扭头看他。
「哪来的?」
里诺停下了脚步,转身对青年说:「天蛾,你老实点。」
天蛾一把扔掉了扫把:「老实点?老子身价两百多万,现在还不是在扫地,还让我老实点?!那我先不老实给你看看!」
他说着,伸出手就掐向了站在旁边的女孩的脖子。
这个年龄的男人正是体力和反应能力最鼎盛的阶段,女孩在他出手的时候勉强后闪躲过了针对脖子的攻击,却被他抓住了用来防御的右手手腕。
唐归和里诺都没打算管这档子事,相反,他们倒是对女孩的素质有些感兴趣。
女孩在自己的手腕被拗断之前整个人腾空而起,双腿直接就挂上了天蛾的上臂,将整个人的重量坠了上去。
天蛾一惊,连忙用左手勾出手肘向女孩的小腿去砸。女孩蹬住他肩膀往后一撤,天蛾也撒了手,两个人重新分开了。
女孩狼狈的跌在地上,向后做了个后滚,和天蛾拉开了距离。天蛾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咧开嘴笑了笑。
「挺厉害啊,你给我等着。」他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话,重新捡起了扫把。
女孩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低着头跟着里诺和唐归走进了老楼。
唐归一进楼就哈欠连天,自顾自去睡觉了。里诺也困的要命,但还是强撑着带着女孩去见了老爹。
推开老爹的房门,门板撞到了三四个立在旁边的酒瓶子,一股酒精的酸味和洋葱味扑面而来。房间里面仍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带着汗臭味的衣服在椅子上被摞成一大堆。
房间最里面有张床,一个五十来岁的胖男人穿着平角内裤和白汗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着。他脸上有着长时间没打理过的络腮胡,胡子上面沾着没擦干净的酒渍和食物残渣。
「老爹!醒醒!我任务做完了!」里诺走到床边,捂着鼻子,用另一只手用力摇晃着男人。
老爹睁开眼睛,一把将里诺推了个趔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少了一条腿,床边放着他的假肢。
「东西呢?」
里诺将CRK放在他的床头柜上:「都弄好了。」
他没和老爹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因为不想挨揍。鬼知道自己做的事情里有没有能够惹恼老爹的行为,而且和宿醉的人本来就没道理可讲。
「滚吧。」老爹捂着脑袋点了点头。
「呃……」里诺挠了挠头,「老爹,这是我朋友。」
他推了推女孩,女孩向前走了一步:「我想加入你们。」
老爹用手捏着自己巨大的啤酒肚,瓮声瓮气:「加入?」
女孩说:「我是自由佣兵,想要找个组织……」
老爹抄起旁边的假肢,用力向里诺扔了过去。
里诺没敢躲,咬着牙被砸了一下,然后又一瘸一拐的把假肢拎了过去。
「他妈的什么人都敢往家带!?」老爹接过假肢,一脚踹在里诺肚子上,然后将假肢接在了大腿上。
里诺捂着肚子跪在那:「是我答应别人的……」
「闭嘴。」老爹站起来,硕大的身材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女孩面前,「你自己说,干嘛来的?」
「我在澳洲当过两年佣兵,原来的队伍被打没了,现在想找个能介绍工作的地方。」
老爹擡起酒桶一样粗细的胳膊,一巴掌抡向女孩。女孩想要抵抗,却被旁边的里诺捏了一下胳膊。
啪的一声闷响,女孩被扇倒在了地上。
「你他妈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什么是' 刀厂' ?想要干活找佣兵团去,来我这儿有个屁用!」
女孩擦了擦嘴角的血,重新站起来:「佣兵团要到处跑,我想呆在这边。」
老爹看着她,伸出手指在嘴里扣着,剔出了一根臭烘烘的肉丝扔在地上,然后用脚扫了一下旁边的里诺,示意他滚蛋。
「行吧,那就看看你留在这能干点什么。」老爹对女孩说。
里诺关上房门,把老爹和女孩留在了房间里。他揉了揉被假肢砸痛的膝盖,高高兴兴的向一楼的食堂走过去。任务搞定,和别人的交易也完成了,还有热乎乎的早餐在等着自己,这将是相当舒服的一天。
几个更小的孩子在厨房里跟着一个老厨娘一起准备着餐点,食堂里已经零零散散坐上了不少人。里诺扫了扫,没看到唐归,看来真的是睡觉去了。
八点钟开饭,现在还差十来分钟,里诺考虑是不是该趴在桌子上睡一觉。不过食堂的桌子好长时间没擦了,他又懒得回去洗衣服……就这么想着,瞌睡虫从天而降。
凳子被突然碰了一下,里诺睁开眼睛,看到了唐归。
「你不是睡觉去了么?」
「早饭还没吃呢,怎么睡得踏实。」
里诺摇了摇头,恰好看到女孩出现在了食堂门口。她扶着墙,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唐归高高举起手,对她摇着。里诺叹着气摇了摇头,这家伙就总是这么自来熟。
女孩慢慢走到两人对面坐下:「这里有浴室么?」
「下午两点才开门。」里诺淡淡的回了一句。他看到女孩的脸上多出了一块淤青,脖子上也有新的掐痕。
女孩没说话,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块被折断的梳子,仔仔细细的梳了梳自己的头发,重新扎好了马尾。
【幸福之家】一共有五个女孩,每一个都被老爹叫进过房间。不过这次速度好像特别快……
「老爹呢?」
「他突然接了个电话,走了。」女孩回答。
看来是自己任务的事情,里诺想着,可千万别出什么麻烦啊……
早餐上桌了,一大锅燕麦粥和面包。唐归一边念叨着煎鸡蛋一边喝下了三碗粥。
女孩细细的吃了一片面包,然后就停了下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女孩问桌子对面的两个男孩。
「' 刀厂' 的孩子没名字。有出厂资格的时候才会给一个代号,比如刚才外面碰见的那个天蛾。」里诺答道。
这不是说谎,里诺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起的。至于唐归,那是他在老家时候的本命,家里也只有老爹和里诺知道。
「以你这种素质,根本没必要来我们这小地方。何苦呢?」唐归说。
「我妹妹在城里做了角膜移植手术,所以我不想走得太远。」女孩说。
「作佣兵是为了赚手术的钱?」唐归问。
女孩点头。
「一点也不像佣兵。」里诺忍不住说道。
「佣兵都要像梅尔菲斯兄妹那个样子么?」女孩问。
「至少那两个人不会因为心软被害死。」
「我只是选择自己的活法而已,所有人都可以选择。」
里诺和唐归哑口无言,作为这个年龄段的男孩,谁都没想过类似的问题。对他们来说,作战很有意思,打赢了就会很爽,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女孩的出现,慢慢改变了这个「刀厂」的孩子们。
老爹一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或者说回来了在哪里喝酒?没有人在意。
可是当他失踪了四天之后,所有人都慌了神。因为钱都在他手里,没钱大家就没饭吃,家里还要停水停电。于是【幸福之家】的孩子们全都离开家,疯了一样的满城找他。
里诺在街头的小报那里看到了自己上一个目标的消息。量子工程学博士,巨型企业双联科技的董事,科技研发部主管伦纳·苏迦诺和他的妻子被害,名下巨额资产被放入信托基金由两个孩子继承。
他感叹着,为什么自己没有这么一对死掉的父母。
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绑架那么一个只会搞研究的书呆子。
【幸福之家】的孩子们把整个城市翻了个底朝天,完全没能找到老爹的踪迹。大家回到家里,经过一直讨论,所有人都觉得老爹应该是死了。
不少孩子都哭了,里诺也忍不住流了眼泪。他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有些事情人总是没办法说明白。或许是内心有愧疚,或许是单纯的难过,但这是里诺最后一次流眼泪。
【幸福之家】的孩子们撑了两个多月,但和所有地下世界的小组织一样,没有了经济来源的这个「刀厂」最终还是在一夜之间就分崩离析了。诸如天蛾这种青年直接把自己卖给了佣兵团,小一些的孩子则融入了本地的或外地的黑帮,靠自己在家里练就的技艺吃饭。
到最后,家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他们不想去黑帮做事,又联系不到好的佣兵团,所以只能闲在家里吃老本。就在里诺、唐归和女孩无所事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这座人去楼空的孤儿院。
那个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三个人都傻了。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里诺差点跳了起来。
他面前的女孩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目光却很坚硬。那是里诺目标的女儿,苏迦诺。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曾经属于里诺的东西。
「在我衣服领子下面找到的,查了些东西追到了这个地方,然后想来看看能不能遇见你们。」苏迦诺说。
里诺怨恨的看了身后的女孩一眼。心想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们就不会被人找到了。
「你来干嘛?」唐归问。
「我想要力量,想要和你们一样强。」苏迦诺说。
唐归噗嗤一声笑了:「你一个大小姐,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想找死啊?」
苏迦诺摸了摸额头上的一道伤疤:「我的生活已经被毁了。」
唐归张了张嘴,笑不出来了。
「我有钱,」苏迦诺继续说道,「虽然是信托基金,到我弟弟成年才能全部拿出来,但是养你们足够了。我要你们把所有东西会的都教给我。」
「我们没兴趣当老师。」里诺拒绝了她的请求。
「那么当保镖怎么样?」
「当你保镖,伙食怎么样?」唐归问。
「法国菜、中国菜、意大利菜、泰国菜,随便吃。」
「那我没问题。」
里诺气的说不出话来,当他看到身后的女孩也一副被说服了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已经没别的选择了。总不能一个人赖在这里吧。
于是,三个人随着苏迦诺住到了她在曼哈顿占据了某栋大厦整层顶楼的大公寓。
苏迦诺开始和三个少年一起混迹黑暗世界,而其他三个人发现她的天赋确实令人咂舌。
她卖掉了她父亲在量子计算领域的科研成果,换来了更多的财富。后来所有人都猜了出来,伦纳·苏迦诺之所以陷入了黑暗世界的注视,应该就是因为那个东西。
不过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情。
苏迦诺的弟弟慢慢长大了,他们取出了属于自己的那笔财产,然后在黑暗世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领地。苏迦诺的弟弟靠着自己在地上世界所学来的的专业能力,良好的将这个组织运营了下去。
领地越来越大,曾经的同伴一个个回来了,还多出了很多新的朋友。
八年之后,一款号称以成熟量子计算技术为基础的虚拟现实游戏面世。
当苏迦诺提出要进入游戏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清楚,从某种程度上,她的这个选择是为了她的父亲。那是她父亲为之付出了生命的技术,现在这个技术孕育出了第一个孩子,她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令他们意外的是,这个虚拟的世界所蕴含的财富和力量远远超乎所有人的想想。
于是他们全身心的投入了这个游戏,并爱上了它。胜者总是喜欢能够赢下来的游戏。
直到某一天,唐归对他的伙伴们说。
「我们建个公会玩玩吧?」
(五十七章)意外之援
燃墟率先跨出了那道门,他走的很散漫,似乎根本不在乎光针的攻击。可是和预想中不同,攻击并没有出现。
我全神贯注的看着走廊的尽头,跟在燃墟身侧向前走着。紧张的情绪压在额前,二十多米长的走廊仿佛长的不见尽头。
第一个拐角处,我看到瓦琳娜仍然躺在地上,身下有一大滩血。她的衣领都被血浸透了,有一把短刀正嵌在左手的尺骨上。
在对侧的拐角处,躺着另一个人,他太阳穴上插着一根十字弓的箭,已经变成了尸体。看来最终还是瓦琳娜以重伤换了对方一个人的性命。
瓦琳娜用手按着还在流血的脖子,虚弱的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凑过去,拖着她向后面的房间挪去。
瓦琳娜似乎在摇头,但是却说不了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攻击就来了。对方在我们刚出现在走廊的时候没有攻击,大概是为了让我降低警惕心。我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并没有发出声音,却仍然被对方捕捉到了。
数枚光针向我射了过来,我知道凭着临时凝聚的护罩是绝对不可能防御那种穿透攻击的,但却不得不这样做。
燃墟擡起手,撑起了一座能量壁。就好像他在房间中所做的那样,暴雨一样射过来的光针立刻陷入了能量壁的压迫之中。刺耳的嘶鸣声和能量爆裂的咯吱声响了起来,没有一枚光针能够成功穿透燃墟的防御。
那堵能量壁是高强度能量瞬加压缩而成的,没有任何魔力辅助。高速、高密度、高厚度,燃墟在呼吸之间就做出了无人能及的防御。
这就是零级战士的力量了吧,我这样想着。身为昙花一现的以纯战士身份晋级零级的战士,燃墟的能量运作压倒了所有战士们的想象力。他能够用绝对的力量解决所有战术上的诡计,对于这种家伙,除非同样是零级战士,否则就只有趁他耗尽所有能量的时候才能够占得便宜。
我趁燃墟给我争取时间的当儿,拖着瓦琳娜躲进了房间,安置好她,然后又回到了走廊上。
光针的攻击只持续了短短的几秒,但已经暴露了攻击释放者的位置。燃墟在攻击停歇的刹那间就提剑冲了过去,足足有一人长的青灰色钢铁巨剑被拖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燃墟瞬间冲到了拐角处,他抡起巨剑切开了拐角处的墙壁。一时间火星四溅,碎片和铁屑像炸弹般爆裂开来。但是巨剑没斩到任何目标,而光针又从另外三个不同的方向夹着燃墟射了过来。
燃墟身上的防护罩亮了起来,他在原地聚集着能量,硬接了这一轮攻击。
而我,穿过了瓦琳娜之前防守的那条通道,刚好遇到了想要躲闪燃墟攻击的那名杀手。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向身后的墙壁打出了一枚强力能量弹,在船身上开出了一个大口子,然后翻了出去。
我加速冲过去,对准豁开的那条口子释放了零斩。那名杀手的身体像纸片一样在空中猛地一折,然后直直的掉了下去。他刚才下降的速度不够,我不知道那一下是不是能够杀掉他。
与此同时,我感受到身后较远的地方传来了数次能量爆发,爆发的位置距离燃墟那鲜明的强大能量团也不近。看来燃墟并没能逮住能够与那些家伙交手的机会,让他们跑掉了。
如果燃墟真的释放能量来加速追击是肯定能追上那些人的,不过飞艇的最上面这层可就全毁了,他看起来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伤了一个,掉下去了,不知道死没死。」我小心翼翼的向燃墟靠过去,提防着可能隐藏的攻击。虽然表面上对方已经撤退,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后手藏在哪里。
小猫探头探脑的靠过来,差点被燃墟一刀砍了。她连滚带爬的往后躲着,藏到了我身后。燃墟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意识到那是我带的人,便没再理她。
「一起把这层搜一遍。」他对我说。
「我搜这边!」小猫没等我说话就自告奋勇的往我上楼的方向跑过去。
我和燃墟相互警戒着,搜完了所有的房间。除了尸体,我们没发现其他人类的存在,也没有发现额外的陷阱。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们回到了燃墟的房间。燃墟开始吩咐手底下的那三个人做事,我去查看了瓦琳娜的伤势。
她身上有不少伤,但大多都不严重,比较厉害的是脖子上由光针留下的擦伤,还有手上的刀伤。好在这两个地方都不是致命的,在小猫的帮助下我很快处理了她的伤口。
「看你们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是不是以为事情都完了?」奥索维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
我擡头看他:「我们已经把这层都搜过了。」
奥索维带着笑脸扫着我和燃墟,燃墟似乎读出了什么。
「有话就说。」
「你们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干脆就撤退了么?」
「他出手了,打不过自然就跑了?」我指了指燃墟,试探性的问。
「他们都跳到脸上来了,难道不知道他会插一脚?他们这个战术大概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他动手。」
「然后呢?」燃墟镇定的问。
「初邪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那群杀手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啊。」奥索维继续在笑。
「你什么意思?」我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手不由自主的放在了神宫上面。
「我的意思是,按照常理,和初邪最亲近的是你。刚才出去应战的应该是我和燃墟,而你该护在她身边。你是我们三个人里最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的,所以……」
等奥索维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心里已经清楚他的意思了。
四个侍者中的一个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柄能量压缩刺在他的手掌中猛的亮了起来。
还没等我和燃墟做出攻击,一枚灰色的能量球体突然在那个家伙身后膨胀了起来,迅速凝结成了一颗怪兽的脑袋。它张开双颚,从后面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粉碎声,那名杀手毫无抵抗能力的倒在了地上。在做完这一切之后,灰色的兽头迅速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
我被那突然出现的兽头下了一大跳。
「你干的?那是什么东西?」我问奥索维。
「既然知道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自然要做点布置。魂属性能量在实现召唤之前是没有能量波动的,我在他们每个人身后都偷偷放了一个。」
「魂属性能量不是用来召唤里奥雷特的么?刚才那个……」
「局部召唤,我的绝招哈。」
刚才那种撕咬力让我印象深刻,那不是一般的低级里奥雷特能够拥有的力量,能够靠咬合力一击杀掉高级战士的应该只有噬族吧,难道奥索维和噬族有什么关系?
「你是什么时候想到有人藏在侍者里的?」燃墟问。
「袭击已开始就有这个想法了。你这里虽然也不算事森严紧闭,但想要无声无息的混进来也没那么容易,除非有人在里面做内应。不过当时我也没想到做内应的家伙本身也是刺杀计划的一部分……」
「到底是谁做的……」我看着地上的尸体,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点线索。
「他们用来袭击的光针就是光属性能量。人类刚接触能量时间不长,能够熟练运用光属性能量的人其实很少……」
奥索维说道这里的时候,燃墟的手抖了一下。
「你是说破霜?」
奥索维提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也想起来一件事情,梅尔菲斯曾经告诉我的事。破霜隐藏着的那把剑,能够用光刃斩断鸦羽之刃的剑……
「有这个可能。」奥索维继续在笑。
燃墟看着他的笑容,冷哼了一声:「你是想挑拨我们来看热闹么?」
「哈哈,我也只是开个玩笑。其实你们想想就行,能用光属性能量的高级战士不就那么几个么?」
答案呼之欲出。
「光之龙……」我喃喃着吐出了一个名字。那是我们在【穹顶之役】里遇到过的对手,他们既然能制造出几十米长的光龙,那像光针这种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我猜应该是的,【熔岩】的七人杀手团。」奥索维点了点头,「也就只有他们真正的深入研究了光属性能量了。」
「教会的人呢?」我又问。
「教会怎么了?」奥索维和燃墟一起看向我。
「教会的战士不会用光属性能量么?」
奥索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圣光会保佑你' 那种?」
「呃……」我尴尬的挠了挠头,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解决掉了他们三个人,可能以后再也无法见识到光之龙了啊……」
「我们杀掉的不一定是那七个人里的,有可能是他们专门训练出来的,所以不要大意啊……」奥索维接道。
「【熔岩】的杀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杀初邪,雇用他们的人才是幕后黑手,你们不要只顾看表面。」燃墟说。
「你的这些侍者是哪里来的?他们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混进来,这里面可是有很珍贵的线索啊。」奥索维问。
「都是商业联盟的人才中介提供的专业服务人员,如果是商业联盟的人做的,这也太明显了。」燃墟说。
「能在商业联盟中安插资源的势力……这可就没办法想了,商业联盟本来就很开放,资本是最好用的通行证,有钱的人都可以在里面插一腿。」我说。
「这也是他们要以商业联盟作掩护的原因。」燃墟挥了挥手,示意不在讨论这个话题,「我会让人去查的。」
我点了点头,走到了初邪身边。
「我们下去。」
初邪从藏身的地方直起身子,向我靠了过来。她在看我,目光之中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多了一丝好奇和顺服。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看到她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就在小猫搀起瓦琳娜准备和我们一起下去的时候,燃墟发话了。
「我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是在对我说话。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不知道自己所设想的是不是能够实现……
「军团的事情我可以接手,不过有个要求。」
燃墟皱起了眉头,没说话。
「奥索维要跟我一起。」
「他要管原来反抗军的部队。」
「你可以代劳。我对战略一窍不通,真正开战得让他帮我一起做决断。」
「那你干什么?」
「出谋划策不是我的特长,我只擅长和我的战士们一起上战场。」
燃墟眯起了眼睛,他问奥索维:「你怎么说?」
奥索维摊开手:「都到这份上了,总不能让我撒手不管吧?要是他死了,等她恢复记忆了一定会杀了我。」
初邪听着奥索维的话,脸上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我舒了一口气,强忍下了牵住初邪的念头。
「就这么定了。奥索维,你去做职务转接。贪狼,今天开始你就是第三军团的军团长。明天去交接,上任的时候记得把她带走,我这里没有她的地方。」
我没等初邪开口,就推着她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房间,看她的样子似乎又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我不想给她挑衅燃墟的机会。
洛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似乎他之前一直都藏身于某个战术位置上。他帮着小猫一起架着瓦琳娜起了身,奥索维则跟在我们身后。
「虽然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不过这时候还是安分一点吧,你也看到了,来刺杀你的人并不是小角色。」我一边向楼下走一边对初邪说道。楼梯口和关要的地方已经重新驻扎上了复数的卫兵,看来燃墟是不打算让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我哥还是很在乎我的,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啊。」初邪呢喃着。
「所以你想再做些什么,进一步证明这点,对么?」我忍着心里的火气说。
「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初邪冷冷的对我说。
看来对她来说,我尽心尽力的去护她周全远远没有燃墟一次出手来的有价值。我很想对她发火,但却没地方发力。如果一个女人不喜欢你,你为她做再多的事情,也不过是自作多情的苍蝇而已。
我没办法怪她,这也是最让我恼火的地方。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了沉默,没有和她吵架。可是人的情绪可没那么简单能够得到控制,暴躁的感觉一点也没减弱。
我放任初邪自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脑子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这个时候,奥索维凑了过来。
「唉,本来想看好戏的,不过还是告诉你吧。葬敌法球可以将绝大多数法式以高魔力代价的方式越级释放,她的魔力代价我基本上都知道,毕竟葬敌法球也是我帮她找来的。上次她受重伤,在失去意识之前释放了一个保命的术式,不然的她大概真的活不下来。这个术式的代价就是你所看到的这样,忘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人。」
奥索维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是什么样子,不过心里面却有一种瞬间透气的感觉。
「你什么意思?」
「哈,真是厚脸皮啊,还要专门让我说一遍……你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她的魔力代价就是忘记你的存在。」
突然之间我觉得好受多了,可是仍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在纠缠着胸口。就算是这样,可是于现在的情况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魔力代价要多久?这个你知道么?」
情绪稳定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语气也好了很多。奥索维嗤笑的看我,让我有点为自己之前的暴躁而不好意思。
「具体时间么……我没见她用过,所以说不清。她是那种不肯吃亏的类型,所以不会选择永久损伤型的魔力代价,这点我觉得你可以放心。」
奥索维的声音突然变小「另外再告诉你一件,法师都会经常复习自己的法式,或许她很快就会复习到自己法式的力量代价。就算她现在对你不假颜色,也终究会明白你存在的地位。」
我苦笑,虽然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凭她的聪明才智,在明白这点以后总不会再故意说出那些冰冷的话语吧。这样也就足够了。
至于奥索维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把这些话告诉我,那就没人知道了。虽然他现在站在我们这边,但那种腹黑的特点一点也没改变。
第二天的时候,我们一行人离开了燃墟的飞艇,在奥索维的带领下向第三军团的队伍开拔。
这一天,新人类所有的通讯系统都在回响着同一个信息:第三军团更名为贪狼军团。
没有什么上任的仪式,也没有任何庆祝性的活动,这些对新人类而言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军团的更名起到了所有的宣传作用,把我的存在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作为一个喜欢低调行事的人,我对军团更名的事情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然而决定这件事情的人是燃墟,对他的决定我没有任何的发言权,他也绝对不会因为我的不满而产生任何顾虑。
我们行进了两天,来到了处于整个迁徙队伍后方的第三军团。我在到达指挥部的飞艇之后才意识到就任军团长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不计其数的文件在第一时间就铺天盖地的砸到了我面前。
部队的构成、权力构架、人员流动、各军团高层之间的协调以及中层指挥官的述职,这些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一股脑的摆在了桌面上。
第三军团的总人数是十四万七千,分为三个五万人级别的师团。每个师团由十个中队构成,再往下则是百人编制的作战小队。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五万人的后勤部队负责生活、医疗和人事的工作。
整个第三军团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万,而我现在就坐在了这样一个位置上,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在勉强弄明白军团的情况之后,我终于投降了,将文职工作扔给了奥索维。
当看到奥索维呲牙咧嘴对我怒目而视的时候,我深深的感觉把他要过来真是明智的选择。
我们所在的飞艇就是第三军团的总指挥部,在我上任的时候,整个军团的高层都聚集在了这里。
三个师团长都是曾经高级公会的会长,他们在衔阶评定的时候凭借着自己的领导力和战斗力获得了现在的位置。
通常来说,高级指挥官所需要的是战略头脑与决断力。然而新人类所面临的战争对象使得这两个必不可少的特质变成了鸡肋。里奥雷特不会和我们讲谋略,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迂回的余地。
所以对新人类的高级指挥官来说,威信就变成了最重要的东西。人脉和绝对实力就是铸造威信的基石,我手下的三个师团长就是这样。
从前【白色丛林】公会的会长穷奇、【庞贝】芬里尔,这两人都是海蓝大陆排名第二第三大公会的会长。第三人则是结晶大陆【犬儒】公会会长安提斯泰。加上我、奥索维以及思灭者指派的后勤队长,这就是第三军团的最高指挥系统了。
在我和奥索维进入飞艇中的会议室的时候,三个师团长和后勤队长就已经候在了里面。巨大的会议室里坐了五十多个人,作战队长以上职务的指挥官都到齐了。
阶梯式扇形的会议室在最中间的位置留了一个长桌,三个师团长和后勤队长在相距三四米的位置并排坐着。他们的对面就是我的座位,整个会议室的最中央。
奥索维和他们坐在了一起,而我则站到了所有人目光的聚焦处。
「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我对面前的三个师团长点头示意。
三个师团长全都站了起来,对我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朽骨贪狼。」
开口的是穷奇,也是三个师团长里唯一的龙族人。他是个粗壮的男人,有着发红的脸膛,声音听起来沉稳而温厚。
「从今天开始,这个军团就是属于我的了。我的命令就是这个军团的命运。当我命令你们投上自己性命的时候,你们必须照做!」
我大声对所有人说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觉。这是事先由文职给我写好的演讲稿,不长,只有四张纸,就在我的手里。
然而说到这里,我放眼看过去,看到在座的指挥官的目光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要靠别人写的辞藻来营造高高在上的威严么?
或许这些战士也只是希望能够了解自己的军团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已。就好像燃墟曾经对我说过的,人们需要的是一个权威,一个在迷惘之中可以找到方向的权威。
这个权威并不需要是一定正确的,但却必须是让所有人都乐意相信他是正确的。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威,我只希望作为自己站在这里,让他们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上路。
我放下了演讲稿。
「里奥雷特的大军正在向我们涌来,我们是新人类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如果我们输了,那么新人类就永远没办法回到外面的世界。」
「我了解我们的对手,所以我接手了这个军团。我不奢求你们信任我,我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赢下以后的战争,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和所有人一起战斗,在最前线的地方。因为我们新人类已经无路可逃,这将是一场没有逃兵的战争。」
「自从我们踏足了这片土地,人类的命运就被改变了。或许我们中很多人都没办法看到属于新人类的真实世界,也没办法在新人类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我们本来就不是为了那些原因而站在这里的!」
「我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拔剑的机会!如果要死,也绝对不要做被人围猎的肉猪,要让里奥雷特听到我们挣扎的嘶吼!!」
不知不觉,我的情绪和声音都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我从没在这种公开场合用这种嗓音说话,而当我说完的时候,整个会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静的可怕。
几秒钟后,有一个人开始鼓掌。接着,稀稀落落的掌声轻轻响了起来,听上去有那么十几个的样子。看来还是有人被我拙劣的演讲打动了,我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煽动的天赋,这个结果我还是有点意外的。
我坐回到了座位,奥索维绕过桌子走到了最前台。我的演讲只是为了在就任的这个时候作为彰明身份的仪式,会议的主要内容则是向整个部队传达作战的核心战略。人类其实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非常陌生,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这个里林,所以由他来讲解是再合适不过的。
宫族来袭的消息正式被摆在了台面上。当奥索维公布这个情报的时候,我看到在座的人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神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对这些指挥官的心理素质还算满意,但从另一方面看,或许他们只是不清楚自己的敌人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力量。
事实上来自里奥雷特的敌意早就在新人类中传遍了。在暗面探索的独立战士们已经受到了宫族的正面袭击,和他们关系最近的商业联盟是最先了解到相关情况的势力。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渗透在新人类每个角落之中的商业联盟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信息传播的媒介。
奥索维仔细的对指挥官描述了宫族的特点和我们即将面临的困境,然后我看到有不少人的脸色变了。我想如果不是这些指挥官的自尊心比较强,场面一定要比现在失控的多。
接着,就是核心的战略思想。
新人类的迁徙路线上并没有大规模的宫族聚居地,所以作为殿后正面战主力部队,的第三军团会最先和大规模的宫族部队接触。而我们的战略很简单,就是且战且退。
虽然里奥雷特并不需要冗长的补给线,而且低级魔兽在支配之下也并不怕死,但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并不会面对当初黑无统率的那种魔兽群。据奥索维分析,宫族是从整个暗面蜂拥而来的,所以它们与我们接触的时机取决于它们的出发地点。
和我们一样,它们也在赶时间,他们要赶在我们脱离暗面之前尽可能多的捕获人类。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没办法留下凝聚超大规模部队的空余时间。
它们等不及,所以只要能赶得上,就会直接发动攻击,住我们一点是一点。
这给了我们组织防御的能力和时间,当一批接一批的魔兽出现的时候,我们将会把它们消灭殆尽,然后向着光面不断前进。
这是一场赛跑。上千万人的新人类迁徙队伍,徒步前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过里奥雷特。而第三军团的任务,就是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至于我们自己,只能希望当宫王带着主力部队现身之前,成功的抵达镜之海吧。
第三军团是由三个大陆的战士混编的军团。当【末日】到来,第三军团正式建立的第一时间,军团的军队化就被作为最重要的事项被认真的实施了下来。到了现在,似乎军队化的进度已经达到了相当不错的程度。
所谓的军队化,在我眼中可以换成单纯的「忠诚」二字。军队是阶级最分明的组织,上一级命令的执行力是忠诚两个字最好的诠释。想要和宫族正面作战,我们非常需要这种东西。
至于这些从佣兵转变成士兵的战士们到底忠于何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论断。
我的观点很简单也很可笑:蛋白棒。
很难想象一个有尊严的战士会甘心做某种军体制度之下的棋子,对一枚小小的便携食物产生忠诚感。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蛋白棒就是军队供给的唯一军饷,在饥饿环伺的如今,它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对饥饿的恐惧,在蛋白棒的慰藉之下,加上系统的宣传洗脑,就变成了「忠诚」。
当事人或许永远也意识不到这件事情,但当冲锋的命令下达的时候,他们能够坚定不移的照做,这就足够了。
不照做,就不会再有蛋白棒。
很难想象,新人类的存亡就凭依在这种如同训狗一样的赏罚机制之上。我忍不住想,燃墟说的或许没错。尊严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实在是非常奢侈的东西。
会议足足开了半天,奥索维在会议结束后花了很多时间来代表最高层对指挥官的问题进行答疑。当所有人都暂时满意离场之后,奥索维已经累得狼狈不堪了。
他苦着脸逃跑之后,我发现偌大的房间里还有几个人留了下来,是三个师团长。
在我的佣兵时期,这三人曾经的公会都是耳熟能详的。不过那时候我只听过安提斯泰的名字,因为他在佣兵界提出过一项制度性的改革。具体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正是他的改革促发了佣兵行业后来保险类业务的诞生。
「有什么事情么?」我看着靠过来的三个人,仔细的打量着他们。
安提斯泰看上去已经快要四十了,留了一把胡子,看上去和历史上的古希腊哲学家有些神似,不过脸上细微的疤痕还是流露出了一些属于佣兵的杀伐气。
芬里尔则相对年轻,应该比我小一点,或许也只是斯拉夫人看上去比较清秀的原因。他留着整齐的金色头发,腰间别着一把银色长剑。
「只是想随便聊聊。」穷奇作为和我一个种族的同胞,担任了三个人中的发言者。
「需要我们称呼你长官么?」安提斯泰问。
我轻笑了一声,以为他在讽刺我。然而看着他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他并没有开玩笑。
于是我强行收回了笑容:「免了,叫名字就可以。」
安提斯泰点了点头,然后就没再说话。看来他是属于不喜欢和生人交谈的类型。
「刚才的演讲不错。」芬里尔说。他的声音听着比他的样子还年轻,让我怀疑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这当然是我瞎想,因为他的脸侧有着两抹精心打理过的络腮胡。
「可是刚才你们三个都没有鼓掌。」我笑道。
「因为你本来就不需要那种东西。」
「的确如此。」
「虽然你在演讲的时候说的很真诚,但是我们还是想确认一下。」穷奇说。
「确认什么?」
「确认你是一个演技十足的政客还是一个战士。如果是前者,那么这个军团就有了一个拥有领导艺术的领袖;如果是后者,那么我们就多了一个战友。这两个结果我们都能接受,唯一无法接受的是一个喜欢演戏的战士。」
穷奇说的相当直白而且懂得分寸,这在龙族人里算是一个加分的特质。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贴标签。不过看起来我也没什么选择。」
「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聊下去。」穷奇说。
我心里明白这是一个相互了解的契机,所以没有拒绝。
「你和梅尔菲斯是什么关系?」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是我的朋友。」
我看到三个人的表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且各不相同。还没等我辨明其中的含义,芬里尔就说话了。
「你承认的这么干脆,就不担心我们里有他的仇人?」
「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在乎。」
芬里尔露出了一个清冷的微笑:「说的不错。」
「老实说,虽然曾经有公会里的人对他有些许恩怨,但我们三个和梅尔菲斯并没有什么矛盾,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你不利。」
「我本来也不担心。现在这种时候还因为这种事情相互争斗就太蠢了,我看你们都不是蠢人。」
穷奇点点头:「我们想知道的是,韦恩奈兹到底是怎么死的。」
韦恩奈兹是天使之尘的名字。作为为数不多的超级战士,天使之尘和大公会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应该也有朋友在其中。
我和梅尔菲斯在那场战斗中杀掉了所有的对手,所以目击者是不存在的。可是这场战斗现在已经是众人皆知。,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出去的。有可能是一开始在镇子里就被认识我或梅尔菲斯的人看到了,也有可能是那两个Dreams的成员在追击的途中用远程通讯汇报了情况。
「你们认为呢?」我问。
「我们得知的信息是,你和梅尔菲斯联手杀了韦恩奈兹。」穷奇继续说。
「那我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我们对韦恩奈兹还是挺了解的。单说打赢的话,我们可以接受。但是杀掉他?不要说二打一,就算是我们三个人联手也不太可能能干掉那家伙。」
说到这里,我算是稍稍明白了他们找我聊天的目的。
新人类的权力体系中,力量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对一个战士而言也是如此,力量决定了地位。对于他们来说,我的力量是一个未知数,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那场战斗了。他们是想搞清楚我是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强大,是不是有资格去领导高级战士。
这并不是偏见。如果你没有经历过一定层次的战斗,就无法领悟高级战士的心境和意识。在高级战士看来,普通战士的决策往往充满了幼稚和狭隘的感觉。
「你们弄错了一件事情,」我说,「并不是二打一,而是三打二。」
「是么?你们另一个同伴是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天使之尘那边是三,我们这边是二。」
「你是说那场战斗是你们以少胜多?!」芬里尔忍不住插了嘴。
「算是吧。天使之尘当时在和Dreams的人一起活动,有两个同伴。不过来起来说,我这边有一个重伤员,在战斗中也帮了忙。」
三个人都沉默了。本来他们就对我们杀掉天使之尘的事实存疑,现在我说出的信息更是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能不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赢的?」穷奇问。
我看着他,一时之间没能回答他,因为战士之间很少会问这种私密的问题。
穷奇擡手表示理解:「我知道这么问很不合规矩,只是太好奇了。我们都了解韦恩奈兹的战斗方式,如果你们没有出什么暗招的话,我实在不清楚你们是怎么杀了他的。」
我微微笑了:「非要说的话,那应该就是配合吧。是赌命那种配合,我和梅尔菲斯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让对方重伤或者死掉,但是我们赌赢了。」
这是真话,我们的确是凭借着几秒钟之内天衣无缝的默契赢得了那场战斗。
「这么说,你真的是和梅尔菲斯同一个水准了?」穷奇的语气中仍然带着将信将疑。
「我得承认,其实自己还是打不过他,不过差距也很小了。」我带着一丝骄傲说道。
「这么自信?」芬里尔露出了带着一点点挑衅的笑容。
「因为我们拼上全力打过,差点同归于尽,不过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他。」
「你这么说,让人很难确定是不是在吹牛啊。很少有人敢把自己和梅尔菲斯相提并论。」芬里尔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攻击性。看来这个师团长的性格有着和他年龄相符的活力。
「的确如此。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他的力量其实远远要比你想象的要强,所以我的力量也远比你想象中要强。」
我说出了非常傲慢的话。身为传统龙族人的我很少做这种事情,但处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我必须要展示出有让人信服的自我。
芬里尔的脸上露出了充满了战意的表情:「介不介意来玩一玩?」
「芬里尔,我们早就说好的……」穷奇出言反对。
「我倒是没问题,而且我也希望了解一下我的师团长都是什么水平的战士。」我打断了穷奇的话。
穷奇和安提斯泰看起来并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他们其实也很乐于亲眼证实一下我所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们跑到了浮车的最顶上,这里有着充分的空间,而且也不会有多余的围观者。
「怎么打?」芬里尔的语气里虽然带着兴奋,但却相当克制,这就是一个公会会长所应有的素质吧。
「倒不一定非要拼死拼活的分个胜负,不如先单纯的来比一下剑技好了,然后再给你们展示一下能量方面的东西。」我笑着说。
「好主意。」芬里尔点头。
我这样说其实已经有些阴险了,因为剑技正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之一。不过既然是要靠实力收买人心,这点小伎俩我还是能够接受的。
战士之间切磋剑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主要原因是在危急关头双方都可以用能量以自保,不会在切磋中出现严重的伤亡。
芬里尔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把很中规中矩的双手长剑,攻击范围和能量负载都很好,在我得到神宫之前最喜欢用的就是这种武器。他摆好架势,对我点了点头。
我将神宫留在刀鞘里,对他勾了勾手掌。
「不拔刀?」芬里尔冷哼了一声。
「会拔的,来吧。」
芬里尔不再和我废话,他举剑向我冲了过来。
由于能量加速这个技巧的存在,正常战斗中大家的攻击与躲闪速度都非常高,这使得高级战士的反射神经已经远超人类本身的能力了。当芬里尔的剑向我当头挥过来的时候,我才将神宫带着刀鞘往上一举。
双手剑的剑刃恰好蹭在了刀鞘上,我顺势捏住刀柄往上抽出神宫,让对方将刀鞘带到了地上。在这个瞬间,我反手用胳膊往前一压,刀刃就贴在了芬里尔的颈部。
然而芬里尔也不是菜鸟,他在看到刀鞘变化的时候就猜到了我大概要做的事情。所以当我用刀逼上他脖子之前就侧身做了翻滚式的躲闪。
虽然看上去有些狼狈,但躲闪很有效。我本来也没想真的割他脖子,所以他躲闪之后我立刻就变招了。
神宫以我的手腕为圆心划了一个圆圈贴入了正手持刀,我用肩膀顶向芬里尔的防御圈,并将神宫后拉,直刺芬里尔的肋下。
芬里尔挥剑想把我逼开,却被我用单手抵住了胳膊。他把我挤开了一段距离,但是却没法用剑做格挡——双手剑过长的攻击半径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致命的破绽。
我将神宫后拉的目的也就是为了缩短自己的攻击半径,当它的刀刃以匕首的长短探出我的身圈之时,就已经抵在了芬里尔的身上。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梅尔菲斯教给我的技巧。作为经常要使用短刀或者匕首的杀手,他们经常要通过贴身战来遏制拿长兵器的对手,用身体阻隔对方的攻击半径就是最简单的做法。
当然,在能量对抗中这种技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对方的能量护罩不可能让你贴身。
芬里尔身周一震,溢出的些许能量护住了他的身体。但是这并没有伤到我,因为我并没有一定要把到插进他的身体。在这种水平悬殊的切磋里面我还是能够留手的。
「厉害!不过真打起来这没什么用的。」芬里尔后退了两步,嘴上有点不服输。
「这个我承认。现在给你们展示下能量好了。」我说,「你们谁的能量刃最强?」
芬里尔和穷奇一起看向了安提斯泰,看来答案很明显。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安提斯泰倒是很随和的样子。
「用你最强的能量刃攻击我。」
「可以聚集能量么?」
「随便你。」
安提斯泰点了点头,他没有问我要怎么处理那个能量刃。虽然我们都知道,我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要展示自己的防御能力,但他并没有试图确认这一点,所以我知道他并不在意我是不是会受伤。
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的性格吧。独立、冷漠但是成熟。
安提斯泰开始做能量刃,他不断在剑上负载能量,并且用魔力辅助压缩,这是很多战士会用的技术。但是当他的剑被不断爆出的能量闪电所遮蔽的时候,我知道那并不是压缩能量刃那么简单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我认为那并不会比梅尔菲斯的暗属性能量刃更强。我能接下梅尔菲斯的攻击,就一定能接下他的。
这一次,我并没打算用赎魂之铠,因为效果不够震撼。
当安提斯泰的能量刃带着夺目的闪电窜向我的时候,我以一道零斩从正当中将它分解成了两部分。那道被解体的能量刃在下一瞬间撞在了我的能量护罩上面,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切着能量罩的表层从我的两侧飞向了远处。
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欣赏到了三个人惊讶的神情。在他们看来,我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凭借着一道普通的能量罩就化解了安提斯泰准备多时的攻击。
「你说要展示能量,但这明显是用了别的技巧吧!」芬里尔靠过来说,他的声音都有些走样了。
「的确是这样。」我没有隐瞒,「因为粉碎那道能量刃的能力本来是用来攻击的,攻击力的话你们应该已经有体会了。」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在展示自己的防御能力,再坚硬的龟壳也没有剧毒的蛇牙会让人惧怕。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立刻会将自己放在我对手的位置上做假想,而假想的结果应该不会出乎我的意料。
「到此为止吧,我们已经清楚了。」安提斯泰收剑回鞘,对我轻轻低了一下头。
当我看向穷奇和芬里尔的时候,他们也做了同样的事情。看来我的力量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尊敬,至少在出现尖锐的矛盾之前,他们都会服从我的命令。
「我们以前都是工会的会长,见过很多人被突然到手权力吓住了。他们端不起手里战士们的性命,在做决定的时候手都会发颤。而另外一些人,会被巨大的满足感冲击的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你不属于这两者,我想你会是个合格的指挥官。」
穷奇在临走时这样对我说。
军团的战略决策很简单,就是给大部队断后。整个军团慢慢的从侧翼向后方转移着,这期间全都是奥索维一手在帮我处理行政工作。
所以他的脾气变得很臭,看到我总是没有好脸色。我不在乎,反正那些活本来我也不会做。
当贪狼军团更名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跑到指挥部来找我,这让我相当意外。
开始的时候有不少人声称是我曾经的伙伴,但是我已经完全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我的记忆力虽然不算好,但在佣兵生涯的早期我一直都习惯于独来独往,需要我记住的名字并不太多。所以,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想要和我攀关系而已。
会议室的座位全都被我撤了出去,留下了一个宽敞的大房间。阿杰一伙人加上瓦琳娜他们全都和我住在这里,床位放在远端,用板材隔出了可以居住的隔间。这样的话相互之间并不会太过妨碍,而良好的视野和空间也从另一个角度确保了初邪的安全。
除却了床位,会议室中间还有很大的余地来供我们活动。那时候阿杰他们正在做日常练习,初邪躲在角落里自己看书,而我则和瓦琳娜聊着天。她毕竟是同龄人,在战斗水平上也和我类似,所以共同话题还是挺多的。
「长官,有人说要找你。」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我看到了熟悉的卫兵的脸。
「什么人?」我没好气的问。
「是一个老头,带着个女的。」
本来以为又是来拉关系的骗子,但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口一涨,连忙站起身来。
在门外,我看到了方先生和他的孙女方不凝。
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刚刚六十却须发皆白的老人,我突然感到说不出来的激动。
从表面上看,他只是卖给过我一把刀,和我说了几句话,陪我对练了一次。然而背后的东西却只有我自己能够体会。
我能够活到现在,神宫的力量是至关重要的,使用它的技术也是一样。方先生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建造了我现在力量的基石,也是赢下战斗的筹码。
如果没有遇到方先生,可能我已经死了无数次。在穹顶之役,在暗面,在与镜厌生死对决之时……他不仅在力量上是我的师范,更是在心性的改变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强行抑制着内心的狂热,对方先生鞠躬行礼。
现在的方先生看上去和那个院子里的老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轻甲,腰里带着剑,落叶一样淡定悠然的气息变成了大海般难以勘全的深沉。
方先生用手搭上我的肩膀,让我直起身来,带着淡淡的笑意。从我认识他起,方先生一直以来都没有给人老态龙钟的感觉;现在的方先生依旧把胡须和衣襟打理的整齐干净,可我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无法抗拒的垂态。
「实在是没想到您竟然会在军团里面。」我笑着说,「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方先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唇缝中飘出了风一样柔软的句子。
「有些东西再不教,可惜了。你拜师吧。」
我心中一凛,回身将方先生让进了屋。
看到我眈眈的样子,房间里的人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目光都转向了我。
我快步走进房间,找到一把放在角落的椅子。我把阿杰他们赶到了旁边,把椅子放在了房间的正中央。
方先生将轻甲解了下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他走过去,在椅子上正襟而坐。我后退三步,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一切都如水到渠成,整个房间也安静的像是凝固了一般。
我不知道方先生为什么会这样直接的来到我的面前,干脆明了的说出了我一直所希冀的事情。虽然在很久之前,我玩笑似的提过这个要求,但他怎么会肯定我现在没有改变那个心意呢?如果那时候我确实是在玩笑,他这样跑过来对一介军团长说让他拜师,岂不是在自取其辱么?
可是他确实是看透了我的心迹。当我诚心拜下的时候,只觉得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
「起。奉茶。」我听到旁边传来了方不凝清脆的声音。
我直起身子,从地上站起来。房间里并没有像样的茶具,反抗军的培育介面也没有多余的空间培育茶叶,所以我只拿来了一个勉强不算是轻浮的杯子,倒上了一杯清水。
杯子被我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方先生的面前,方先生信手接过,饮下一口。
「礼成。」
方不凝说道。我看了她一眼,她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方先生依旧正襟坐着,所以我也不敢动。他擡头看向我,眼睛里流动着惊人的光色。
「本门自称' 山门' ,传一十六代。一十六代门主方中正,年六十三。今你入我门下,赠字为' 贤'.愿贤声远达。」
我俯身再拜。这一次,方先生亲手将我扶了起来。
「古时常道'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大谬。每门每派,都想要传承,为师的却要端着架子,求个高高在上的师威。到现在都传不下去了,即是无奈也是应该。让你拜师是我自私的想法。老了老了,落得个冲锋陷阵的角儿,不太甘愿。身边留下这个丫头,我也不想临老送黑发人。你现在得势,我才找你,求的无非也就是自个的安省。」
「我懂。」
师父和徒弟关系中终归埋藏着赤裸裸的利益,这是事实。尊师爱徒四个字,往往都是武人脸面上要挂的东西。但无论怎么说,并不意味着师徒之情不存在。
技艺这种东西,就好像孩子一样。师者终究是要传道解惑,终究是要把自己的孩子递到别人的手里。至于是否所托非人,就要看造化了。
「我挑了你,一者是你有心,可塑之才;二者是到了乱世,我不想断了传承。」方先生继续说,「总之,亏不了你就是。这辈子攒下的东西,你想要,就都是你的。」
方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和方不凝在【末日】之后死里还生,为了好一点的生活被编入了第三军团。然而老人毕竟不想让唯一的孙女死在战场上,现在有这个依托我的机会,自然就找过来了。他想以自己的道统为价,换我的承诺。
然而就在刚才,他在第一面看到我的时候,就洞悉了我骨子里对他的崇敬。或许是在那一瞬间,他才起了让我拜师的念头,真正把我看做了徒弟吧。
「方先生……」
方先生擡手:「已经喝过了' 改口茶' ,可以叫师父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多了个师妹?」
一旁的方不凝撇了撇嘴:「你这里有没有洗澡的地方啊?」
底层的战士衔阶不够,配给的水只能满足饮用的需要,洗澡是相对奢侈的享受。但是在我这里,洗漱的资源还是比较宽裕的。
「叫声师兄,浴室就让你随便用。」我调笑道。
方不凝咬牙切齿的看了我半天才挤出了「师兄」两个字,我笑着让苏裳带她去了浴室。
我叫来了几个后勤部队的家伙,让他们帮忙给方先生和方不凝重新在大厅里隔了新的隔间。方先生看起来有些疲劳的样子,于是我先找了一间安静的库房先让他去休息了。
弄完这些事情,我的兴奋感还没消退,瓦琳娜就走了过来。
「那个老头是' 山门' 的人?」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一股紧张感。
我有些奇怪,不过因为心情很好,所以没往心里去:「别老头老头的,他现在已经是我师父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 山门' 是什么!?」瓦琳娜看到我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有些急了。
看到瓦琳娜的表情,我才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按照方先生解释的话,他的宗派名字就是「山门」。虽然名字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程度。现在他收我为弟子,我应该也算是山门的人了,至于这里面有什么机要,我就说不清楚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问。
「三大' 刀厂' 之一的【山门】啊!外面世界的很多著名佣兵团的核心成员都是由他们培养出来的!那可是所有情报组织都渗透不进去的禁地!任何一点关于他们内部的情报都是爆炸性的!」
「啊?连你们都搞不到么?」
「当然了!不然我还和你废话干什么!?」
「也可能是重名了吧……」我说出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老头……呃……你的那个师父实力是不是很强?」
「同能量等级的话,打赢我大概是三五招之内的事情吧,呵呵。」
「那就对了啊!不是【山门】的人怎么可能做的到!?」
看到瓦琳娜这么激动的样子,我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山门】这么厉害么?」
「鲁恩希安和水墨都是' 刀厂' 出身的,而且是完全不出名的小' 刀厂'.你可以想象一下大' 刀厂' 的平均素质有多么高。如果那老头……呃……」
我有点无奈:「算了算了不用改口了。」
瓦琳娜脸色泛红:「你师父如果真的是【山门】的内部成员,那他掌握的战斗能力一定会吓死一大批人。」
「他刚才说他是山主,那意思就是说他自己是【山门】的老大啊。」我对瓦琳娜解释道。
瓦琳娜的脸色变得非常有趣,呆呆的样子像是被吓懵的小孩子。
「不行……这个情报怎么都得传回去……天哪……如果说……」
瓦琳娜开始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走开了。洛奇和小猫凑过去,三个人开始在角落里交头接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初邪走到了我面前。
「你刚才那是干什么啊?挺有意思的。」她似笑非笑的对我说。
「认了一个师父。你还记得他们么?」
我和初邪在黄铜大陆曾经一同旅行,我带她去过方先生家。我们下了棋,方不凝则请她吃过桂花酥。那时候的情形非常有趣,我和初邪彼此提放、彼此依靠,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初邪摇了摇头。她和方先生他们唯一的交集就是我,看来没了我的相关记忆,那两个人的存在也被抹除了。
我看着面前的女孩,突然觉得有些空荡荡的。心里面的愉悦想要找个人分享,但是却没有这样的存在,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两个在一起旅行,你当时魔力等级变得很低,想要一个魔力武器。我带你去了方先生他们家,呆了一个下午。」
初邪听着我讲述着以前的事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起来你们也没有那么熟嘛。他一句话的分量有这么大么?」
「有些东西,是不能拿时间做衡量工具的。」我叹道。
「那么,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她又问。
自从她失忆以来,还从没对我展现出这种程度的好奇心。
「或许吧。」我看着她,「但是在现如今,那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初邪露出一丝小猫般机警的样子,扭头走开了,大概她是怕我把话题牵引到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上面。
她错了。因为现在最令人感到惘然的是所有新人类遥遥无期的彼岸和即将到来的劲敌。我区区一个人的荣辱,在这种沉重事实的冲击之下只会被无声无息的淹没。
方先生和方不凝的隔间建好之后,我恭恭敬敬的敲开了方先生正在休息的那间仓库的门。
在我进来的时候,方先生正坐在床沿上,双眼微闭,似在养神。
「师父,醒了?」第一次使用这个称呼,我还有点不习惯。
「到这个年龄就睡不长了。」方先生睁开眼睛,微笑着对我说。
我用脚把旁边的箱子推过去,在方先生对面坐下。方先生好像知道我会来找他,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
「总感觉拜师父是距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结果一下子就多了个师父,哈哈哈。」我讪讪的说。
「后悔了?」方先生打趣道。
「哪儿能啊,头都磕了,还什么都没学,这不是亏了么。」
没有宽敞明亮的厅堂,也没有焚香敬茶。刚刚成为师徒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阴暗冗乱的仓库里,相视而笑。我总觉得,现在的一切从某种角度来说正是新人类如今的写照。
「师父,我听人说,【山门】是地下世界的【刀厂】,这是怎么回事?」
方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你既然拜入我门下,本来也得给你追根溯源一下。我们' 山门' 和【刀厂】的' 山门' 本就是一家。只不过,现在这个名字只有本门之内的人才能使用;对外,我们不能报门派之名。」
「为什么?」
「我们不参与地下世界的活动,所以就不被准许用这个名字。这也不完全是坏事,因为有些东西,我们这些普通人是担当不起的。」
「您刚才说本是一家,那现在……」
「武学这种东西,最早无非就是两个用途,战阵之术和防身之术。自从火器取代了白刃,武学就开始走了下坡路。百多年前,各拳种都活不下去了,一代宗师也得去学着烧锅炉。找传人更是难上加难,没人愿意吃苦练拳,学拳的也多是好勇斗狠之徒。那段时间,殁了不少好东西……最后一代武人在临了总算是扔了祖宗家法,各门各枝走到一起,把看家本事倾囊而授,才出了咱们这个' 山门'.」
「说起来有趣也心酸,十多个大宗师,天南地北的,每人带着孤零零的一两个徒弟,挤着火车、搭着长途车,跑到四川,就在长途站旁边的火锅店结了这个盟。那时候中华拳真的是要死了,那些老东西活这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门派字号传了百多年,现在要扔了,一个个哭的和什么似的。实在没办法,只能叫一个名儿吧?留名儿还是留东西?」
「一把子老头,在火锅店吃着喝着,当时就跪在地上,哭着求祖师爷原谅。对不起自个儿师父啊,到现在连个名儿都传不下去,觉得自己谁都对不起。真是没办法,东西总要传吧?曾经各门各派都有山门,现在要合并,起名就叫' 山门' 了。」
老一辈的故事似乎离得很遥远。传统的东西和现代文明的对撞,总会产生一个结果。结果往往是现代文明的胜利,而传统的东西想要活下去,就不需要自谋出路,英雄断腕。
「到我这里,传了一十九代,也不光是' 山门' 自己的传承,这是按' 山门' 初代门主自己门派代数算的。只不过,到现在谁也不知道初代门主是那一派拳种了。」
「到我这一代,我师弟想要复兴龙族拳,做的事情与我不和。他要把' 山门' 做成刀厂,我不同意,所以才分了家。我不敢说他不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山门' 也会如同百年多之前一样进了死地,他这一步起码能保得一门一派的周全,所以我没拦他。」
知道了事情背后的故事,我却多了更多的疑惑:「您不同意他的做法,可是现在还不是想要教我?」
「龙族拳一直讲究技艺双全。调教出来的弟子去做刀子杀人,这不是一个门派活下来的方法。别说那些地下世界的规矩,既然你杀我,我就要杀你。要做刀厂,就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来。所以我走了,如果我师弟殁了山门,起码还有我。」
「可是我看您是因为怕传承断掉才允我拜师的。既然外面还有您师弟,不会至于这么急迫吧?」
「靠着刀厂,我师弟能够传下去的就只有杀人技击。我死,武道断了。不凝还是个孩子,而且身为女孩有些东西她不喜欢也不想去理解,传道还要挑个男丁……」
方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对手,秦人。
「您当初为什么要把秦人逐出门?其实我觉得自己没有他合适。」
「秦人名字叫姬庭越。那个时候他插手了外面世界的事情,和刀厂' 山门'牵扯上了关系。我们一家子人隐名埋姓,就是为了避开腥风血雨。我断了和秦人的关系,不凝就不会被他卷进去。只不过现在看来,终归还是逃不掉……」
「有我在一天,就一定会护着方不凝周全,您放心。」
方先生目光炯炯,活力似乎重新回到了老人的身上。
「生死有命,尽人事就好。那么来说说你吧,你想学什么?」
「我这有一帮小孩,一早我就和他们说要介绍一个厉害的师父给他们,想不到您自己来了。您看能不能也收了他们?」我把阿杰他们的事情提了起来。
「这个年龄我是有心无力了。而且,有些东西不是小孩能领悟的。拜师就算了,有什么能教的,你就替我教吧。你已经入门,我许你给他们做代师传,能教什么你说了算。」
我点头称是。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一个卫兵打开了门。
「军团长,又有好几个人来找你。」
我皱眉:「知道是什么人么?」
那个卫兵咽了口唾沫:「是战魂……佣兵界的战魂全都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坐不住了。战魂出名的并不只是他们的强大,而是他们在佣兵界庞大的人脉和影响力。
「师父,我有事要忙了,您的隔间已经修好了,还是去那边住吧。」我回身对方先生说。
方先生站起身:「你忙去吧。」
卫兵引路,我们顺着飞艇的主通道一直来到了最下面。飞艇的主入口非常宽敞,像是那种老式的军用运输机,可以供小型飞艇自由的出入。
在出口外面十几米的地方,站着七个人,七个战魂。
卡门也在其中,她靠在另一个女性佣兵旁边,擡手对我打了个招呼。
我对她点头示意,然后径直向另外一个人走过去。那个人看着我微笑,那个笑容让我感觉非常遥远,但是却莫名的亲切。
我伸出手打算和他握手,但是他却上前一步和我拥抱了一下。
这个举动让我的心里有些抵触,不过却没有反感,因为我能感觉得到来自对方的热情并不是假装的。
「布鲁瑟。」
「哈哈!是不是吓了一跳?想不到我能做' 战魂' 吧?」
布鲁瑟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带着一点得意的嗓音笑道。
「老实说,确实没想到。」我也看着他笑。
布鲁瑟留着一头黑人经常喜欢留的贴头皮烫卷发,额上还缠着头巾。
布鲁瑟是我抛弃现实生活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很长时间之内唯一的朋友。那时候的我就像是一个杀人狂,失去了一切的我毫不珍惜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而布鲁瑟则用他充满人情味的处事方式潜移默化的阻止我滑向了不可回头的黑暗。我还能作为一个正常人活在佣兵的世界,完全要感谢他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不可抑制的想起了Fey。布鲁瑟和Fey对我来说是非常相似的存在,他们都用自己光明的一面拯救了我。只不过,他还活着,而她已经…………
然而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不算太久之后自己还能再次从别人那里听到Fey的事情。
当我从Rayout死里逃生之后,我和布鲁瑟很短暂的重新碰了一次面。在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和他就再也没有过联系。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帮了我。是他说服了其他战魂对我放弃追铺,不然的话或许我还会有更多的麻烦。
我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目光向其他人挪了过去。这七名战魂我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但毫无疑问的是我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S级的佣兵在佣兵界的地位不亚于三大会长,从某些层面来说甚至要更受尊敬。在很多人眼里,三大公会的会长更像是政治家一样的存在,是遥远而冰冷的名字。而另一方面,几乎没人不希望和战魂做伙伴。他们能够达成S级佣兵,就是最好的证明。
卡门将胳膊随意的架在旁边那个女孩的肩膀上,看上去挺亲密的。那个女孩穿着轻型胸甲,铠甲下面是青白的色袍子,看上去大概有着可观的魔力等级。在我记忆里,战魂里只有两个女性;一个是卡门,另一个的名字应该是泪滴。
曾经和我们有一面之缘的戈兰多尼走过来和我握了一下手,然后就让开了。七名战魂之间看上去都非常熟,但很显然对我的态度不太一样。
杨是个龙族和其他族群的混血,他有着不属于龙族人的高鼻梁,以及宽大的骨架。不过他继承了我们的小眼睛和黑头发,按东方人的审美来说还是很英俊的。
剩下两个人站的比较远。背上带着一对双剑的应该叫做梅尤,是以战斗能力强大而出名的S级佣兵,关于他的故事比较多,而且大多都是关于战斗的传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人应该是心气比较高的那种,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至于对最后一个名为阿努比斯的男人,一句话的描述就足够了——战魂中唯一一个登上零级神座的家伙。零级这个字眼,足以覆盖所有的赞美和诟病之词,因为在战士的世界中,力量终归是最重要的。
「我们啊,打算过来跟着你混,不知道欢迎不欢迎。」布鲁瑟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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