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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血漫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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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信!」王落梅双唇顿时没了半分血色,吃惊的望着聂阳,说什么也不愿相信。
邢碎影眼中寒气大盛,口中语调却变的沉稳而坚定,像是换了一人一般,他微笑道:「落梅,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王落梅心中一喜,立刻道:「我……我自然是信你的。他……他不过是个恶贼!我怎么会信他的胡言乱语。」
聂阳只有暗自叹气,心道果然女子一惹情事,便蠢的不可救药。
不料邢碎影却缓缓道:「这么说,我要是说他其实没有骗你,你也会相信的了?」
王落梅面色大变,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邢碎影语气骤然一变,淡淡道:「小生确实便是邢碎影,你们天道和摧花盟的人,统统都是猪。」
聂阳心知不妙,全力纵了过去,幽冥掌力外吐,直击邢碎影胸前空门。
这一招全无章法可言,恍若搏命,但聂阳不得不出手。
只因他已看出,邢碎影已经要杀王落梅灭口。
哪想到王落梅一见聂阳扑上,竟然双臂一展拦在邢碎影身前!聂阳只得硬生生偏转力道,一掌隔空轰在地上,身形借力一转退后数尺。
他双足还未立稳,就听一声闷哼,擡眼望去,就见王落梅双目满含惊讶,缓缓地转过身去,但扭到一半,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邢碎影单掌竖在身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王落梅倒下的身躯,缓缓道:「你可知道这样一个习武天赋过人的玄阴之女多少人中才能找到一个么?」
玄阴之女?聂阳从未听过这种说法,自然不知如何回答,眼见王落梅四肢一阵阵抽动,渐渐失去了生机,却仍在直直的盯着邢碎影的脸,心头莫名涌起了一阵愤懑。
邢碎影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之色,轻叹道:「小生数年心血,不料竟在此毁于一旦。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可惜,可惜。」
「对你一片痴心的女子,总归不会有好下场。」聂阳带着些微怒意道,「你这人难道全无心肝么!」
邢碎影冷笑道:「小生的心肝早就随着某人陪葬了。更何况,由一个施加强暴废人武功的人来批评小生不懂怜香惜玉,你是来惹人发笑的么?」
聂阳胸中一滞,只觉心中说不出的气闷,竟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邢碎影轻轻哼了一声道:「你既那么认为,小生也不妨这么告诉你,董凡也是小生一手调教,吴延更是小生心腹之一,凡是你能想到之事的背后恶人,全是小生在作怪,天下的恶名不妨都由小生来背,你只管动手便是。」
聂阳心底没来由的怒意上涌,竟真的忍不住就要出手,好似心底有个声音在催动着他,他突然想起董凡,心念一动,惊出一身冷汗。莫非,不知不觉间……
已经着了邢碎影的道儿?
邢碎影把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你回去后,若看到镖局那些蛮子死个精光,不妨也算在小生头上。这种血债,小生一向是不嫌多的。」
这话平淡无奇,听在聂阳耳中却无异于雷霆万钧,他心中一惊,想到孔雀郡中好手尽出,留下之人可以说不堪一击,邢碎影想来已经去过郡内,若是出手,那里的人必定凶多吉少!
念及此处,心中热血上涌,聂阳愤然长啸,一掌拍向了邢碎影,掌风森然如刀,尚有数尺便吹得邢碎影衣飘发扬。这一掌之威,竟提升到令聂阳本人也觉讶异的程度!
邢碎影露出一丝讥诮的微笑,右掌一切化掉那浑厚阴劲,一边退后一边道:「吃了小生一手种下的果子,马上便用来对付小生,你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聂阳扫了一眼已经渐渐不再动弹的王落梅,心中怒意更盛,一瞬间,连出六掌, 喝道:「这些活生生的女子,在你眼中难道只不过是些果子么!」
邢碎影双臂横拦,顺着他的掌风向后飘开,口中道:「怎么?你不也吃得很开心么?你莫非想说你这突飞猛进的功力是你自己刻苦修炼来的?」
聂阳心头又是一滞,气闷之感更加强烈,但真气流动却丝毫不见阻碍,反而愈发得心应手,紧接着一掌挥出,虽被邢碎影避开,却轻而易举的将一棵碗口粗的枯树咔嚓劈成两段。
他精神顿时一振,尽管明知邢碎影恐怕和自己有什么渊源,此刻恨意上涌,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邢碎影双足一踏,陷入地中数寸,右手一挥,轻飘飘的拍向聂阳左肋。
聂阳不闪不架,仿佛吃准了邢碎影不会杀他,真力尽数凝在掌中,直取邢碎影颈胸之间。
邢碎影眉头微皱,拧腰回掌隔开,两人肉掌一交,无声无息,却卷起周围无数新芽嫩叶。
两股极阴掌风盘旋纠缠,转眼便在山坡对了三十余掌,聂阳体力虽然不足,气血却愈行欲旺,真气鼓荡唯有全力出手才能稍感平复,邢碎影面色渐渐凝重,气沉如山谨慎应对,只守不攻竟丝毫不露破绽。
交战方圆丈余之内,柔韧的草叶被激荡的劲风生生扯断,薄泥覆盖的坚硬岩石上,也留下了一个个刀刻斧凿般的足印。
聂阳虽然功力大进,但五十招一过,便察觉到邢碎影仍未出尽全力,每到被他逼入绝境,便会巧妙而不着痕迹的把他的攻势化解,内息运转浑然天成,变幻莫测让他的影返毫无可乘之机,他所相识的人中,武功能高到这般返朴归真的,也不过只有月狼薛怜和如意楼主南宫星两人而已。
报仇之事愈发绝望,聂阳胸中更感气苦,那股滞闷之感突然迸发出来,他下一掌尚未挥出,就觉浑身一震,一股热流疾冲入口,竟「噗」的喷出一口泛黑浊血,化作漫天红光。
邢碎影神色一变,突然冲进血雾之中,一掌印向聂阳胸口。
聂阳忍住喉头那一股股腥甜气息,一掌反拍过去。邢碎影变招奇快无比,手肘猛地一弯,与聂阳结结实实的对了一掌。
这一掌聂阳几乎出尽了全力,邢碎影身形猛的一震,被这一掌打得风筝般飘了出去,在空中倒翻了一个跟头踉跄数步才算站定,尚未吐气开声,已有一丝鲜血从他唇角滑下。
聂阳勉强想要挤出一个微笑,身子一颤,却噗的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这一口血却是鲜红无比,显然刚才那一掌他也未曾讨到便宜。只不过这一掌击中,看到邢碎影负伤,他心中那种滞闷则没来由少了许多,胸中说不出的舒畅。
邢碎影用手背缓缓抹去唇畔血丝,脸上却依然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双目中竟隐隐闪过得意之色,缓缓道:「果然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呢,小生还真是欣慰啊。」
聂阳喘息着擦去嘴边的血沫,还想再上,只是胸中一阵阵翻腾涨闷,内息滚滚如沸,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邢碎影缓缓走近,高高擡起右掌,冷冷说道:「你当真以为小生绝不会杀你么?」
聂阳勉强扯了扯嘴角,仍无法开口,心中却有了一种就此被他一掌打死得到解脱,也好过这般无可奈何挣扎在看不到彼岸的仇恨之海中。
这时一个人箭一般从远处疾奔而至,数十丈外看到这边情形,双臂一展轻飘飘飞纵上坡,大叫道:「聂阳挺住!我来了!」
聂阳强撑着向后跃开两步,他已听出这是慕容极的声音,邢碎影有伤在身,如果能调匀内息,与其一战并非全无可能。
邢碎影瞥了一眼,突的拔地而起,腾空迎向慕容极,一掠数丈,足尖一点突岩,飞身直击慕容极顶门。宛如苍鹰凌空,势不可挡!
慕容极收势不及,运力一蹬,身子打横射出,堪堪从邢碎影身下擦过。这下变招极巧,却也极为凶险。
邢碎影凌空一转,诡异的反拍一掌,虽然相距已有数尺,掌风依然笼罩住慕容极周身。慕容极连忙舒臂在地上一撑,右掌一式「轻烟万缕」,将掌风尽数化解,顺势向旁侧一滚,颇有些狼狈的站定。
邢碎影却似打定了主意要将慕容极立毙掌底,可见刚才所受内伤着实不轻,不敢久战。
慕容极也看出来敌内伤不轻,打起十二分精神守住门户,孤烟掌本就是武林绝学之一,纵然慕容极所修不过十之六七,只守不攻也不会轻易被人击破。那飘渺如烟的招式恰好令幽冥掌的至阴掌力无从着手,十几招过去,慕容极除了后退数步之外丝毫不见劣势。
邢碎影冷冷哼了一声,双掌一错陡然变招,竟转为了十分霸道的大鹰爪功!
仇家和鹰爪王家曾是姻亲,邢碎影使出这门武功聂阳自然并不意外,慕容极却猝不及防,孤烟掌所倚仗的内功他不过初学乍练,这刚猛擒拿招式一出,他全力化解向旁纵出,臂上仍被抓出了五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邢碎影一招得手后招立出,五指如钩直逼慕容极咽喉,所携内力虽然过于阴柔不足以发挥十成威力,却依然不是慕容极这半路出家的孤烟掌可以匹敌。
聂阳心中一凛,想要过去帮忙,情急之下内息强行调动起来,可距离十丈有余,恐怕非凌绝世在此不能相救。
慕容极面上丝毫不显惊慌之色,微一皱眉,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同时左掌穿肘而出,劲力阴柔却不失强猛,招式极为精妙,不仅攻邢碎影所必救,所含后招更是奥妙无穷。
这掌法中的变化虽不如孤烟掌那般高深莫测,却绝对也算得上是一流武学,而且慕容极对这掌法十分熟练,一击之威与方才孤烟掌的苦守之力简直是云泥之别。
邢碎影象是早料到会有此招,双臂一振竟硬生生把身子向后抛去,好像刚才那夺命一爪不过是虚招一般。
聂阳却丝毫不觉得惊喜,反而惊出了半身冷汗。
他虽然不认得这套掌法,却也猜得出它的名字。
这正是慕容家家传绝技之一,七星引天掌!
邢碎影尚未落地,慕容极便已到了他的身前,左掌直进右掌斜撩,一式「巨门破」分击邢碎影胸前腰间。邢碎影双肘一沉,封住身前空门,五指顺势一拂,赫然便是百花阁拢香手中的招式。慕容极不退反进,左掌反切右掌疾提连消带打化为一招「贪狼突」。这变化极为迅速,邢碎影又未曾见过七星引天掌中的一招半式,应变不及,百忙之中身子一扭,力贯左臂硬接下来。但同时慕容极反切左掌也被邢碎影手指拂中,穴道一酸登时半身发麻。
这一掌方见慕容极功力所在,邢碎影竟被直直打出三丈有余,沉气坠足方才站住。
只不过两人实力相差太远,这一掌也只是让邢碎影伤势略重而已。
也不知是明白继续缠斗下去讨不到好,还是别有所图,邢碎影刚稳住身形,冷笑一声就此转身提气疾奔,慕容极纵身欲追,却发现轻功差距着实不小,纵出数丈便即停步,匆匆走到了聂阳身边。
聂阳此时内息已经平复大半,只是丹田之中还是翻腾饱胀有些难过,他面上并未露出分毫异样,对慕容极微微一笑,说道:「相传慕容家的七星引天掌共有八式,每一式都是至威至简,包含了无数变化的高招,不知慕容兄已经修得了几式?」
慕容极也勾起了唇角,他本就俊秀,此刻更是显得风采翩翩,方才那一掌对他来说犹如宝剑出匣,令他从如意楼的下属,立刻就变回了有着慕容世家血脉的年轻公子。
「承蒙楼主关照,那八式七星引天掌,在下不才,已经全数修习完毕。只是天资鲁钝,还需要假以时日多加修炼。」他想必也是第一次以这掌法正面御敌,语气中难掩那一丝兴奋之意。
他也的确有资格感到兴奋,七星引天掌并不是很容易练成的武功,历代慕容家的家主大多在这套武功上耗费十年光阴,才敢称得上是登堂入室,慕容极年纪轻轻就已略有大成,纵然在鼎盛时期的慕容家,也足以令人惊叹。
但更令聂阳惊讶的是他的话,「你是说帮你练成这套掌法的是南宫楼主?」
慕容极恭敬的向南一拜,道:「南宫慕容,义武连宗。昔年四大世家六大剑派所遗,十之八九藏于如意楼,如果不是楼主恩赐,我此生此世也难以学到第四掌。」
聂阳直视着慕容极双目,突道:「那么殷亭晓也是他叫你杀的?」
慕容极面色如常,点了点头道:「在下本就受命在身,此行若有天道中人妄图插手,必将其诛杀。殷亭晓武功高强,若错过那个机会只怕很难等到第二次。因此即使会被你怀疑,我也一定会出手。」
聂阳缓缓问道:「殷亭晓是天道中人?」
慕容极丝毫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说道:「非但他是,此次随行镖队的武当弟子,除了私自离山的董剑鸣外,俱已投入天道之中。」
「我……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聂阳突然有了一种被隔绝在某件事外的感觉,而那件事似乎已经在暗中发展了很久。
慕容极带着歉意一笑道:「聂兄见谅,一来此事与你报仇并无太大干系,二来怕你打草惊蛇,一些事情并不好过早说明。」
聂阳冷冷道:「现下我已知道你懂得七星引天掌,于是便可以说了是么?」
慕容极肃容道:「慕容家世代家规,这门掌法唯有家主可用,方才若不是生死关头,在下仍不会承认会这门掌法。至于诛杀殷亭晓一事,我昨日本就打算告诉你,只是……没有机会开口。」
的确,昨晚那样的情况,聂阳自然是没有机会听慕容极说话的。
「我之所以可以告诉你,是因为事情有了意想不到变化。」慕容极的眼神显得有些黯然,「这些事,已经不需要再瞒着你。」
「什么变化?」对话中聂阳终于暂时理顺了发狂一般的内力,语气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慕容极轻叹道:「所有加入了天道的武当弟子,在客栈中被人一夜之间全部砍断了脖子。」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本也打算杀了他们的么?」
慕容极摇了摇头,「天道支系庞杂,两批人马之间很可能互不相识,武当之中,李青鹿那条线隶属白继羽,是已经摸清的一支。而殷亭晓经我们查实,是新的一支,而其所隶属的幕后主使,很可能会牵涉到某些武当名宿。这一路下来我对他们装作全然不知,李青鹿出现后我也跟着做了一出戏就是为了顺藤摸瓜。」
「不料他们下手实在是果断迅速,按薛怜所说,出手的应该是白继羽本人。这说明,已经有地位在白继羽之上的人开始干涉。对那个人……我们却仅有一点线索。」
聂阳长长地出了口气,扭头看着远远地山峦起伏之处,看着空旷而清澈的蓝天,缓缓道:「这些事,你其实不必告诉我。除了刑碎影的事之外,别的事我已经不想再管。」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疲惫,也显得十分厌倦。
慕容极叹道:「我知道你不会马上相信,我告诉你也不是为了要让你相信,只不过因为这些事情你已经有权知道,仅此而已。」他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而且这件事,也不能说和刑碎影没有关系。」
聂阳猛然回头,紧盯着慕容极的双眸。
慕容极缓缓道:「花可衣不是也告诉你了么,刑碎影就是仇隋。我们仅有的那一点线索,便是仇隋。」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原本,帮你复仇只是这次行动的目的之一,但如果仇隋就是这次天道的『那个人』,那么,你我的目标,也就完全一致了。」
聂阳慢慢向着来路走去,慕容极只有跟上,两人走出百步开外,聂阳才开口道:「仇隋就是天道这次的主事。亏他们自命天理正义,可惜却是一群不长眼的蠢材。」
慕容极却道:「那也未必。天道此次复出江湖,并不像二十余年前的时候,虽然行事一样的偏激狠辣,但老一辈的天道中人,绝对不会如这班人一样祸害武林。之前江南的那场大乱,足以表明现在的天道,只不过是一个有野心有图谋的组织而已。这样的一个组织吸纳什么人,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刑碎影心机深沉,行事诡秘,纵然没有隐藏身份,想加入现在的天道恐怕也不是很难。」
两人脚程都颇为迅速,转眼已到了官道旁侧,聂阳这才问道:「摧花盟那边结果如何了?」
他并不十分担心那边的战况,因为他通知了田义斌,而那些负责引开官兵的伏兵也已被他诛杀干净,摧花盟此战,唯有一败。
没想到慕容极却叹了口气,微皱眉头,缓缓道:「一直到我离开那里还是相持不下,我也是突围过来找我们分舵的人去支援,回援的路上看到了狼魂暗记,才追过去你那边的。」
「暗记?什么暗记?」聂阳一愣,除了联络薛怜的时候,他未曾用过狼魂中的任何讯号。
慕容极也是一愣,但旋即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声道:「看来是他……那我便放心了。」
聂阳此刻也顾不得追问那个他是什么人,皱眉问道:「你说那边相持不下,难道田爷和鹰横天都没过去帮忙么?薛师姐呢?」
慕容极摇了摇头,道:「鹰大人始终未曾出现,田爷我也没有见到,赵玉笛此次济河焚舟背水一战,摧花盟精锐尽出,若不是薛怜姑娘及时赶到,我们早已一败涂地。幸好现在如意楼分舵弟子已经赶去,现在摧花盟应该已经溃败,就是不知道赵玉笛是否已被抓获。」
聂阳深思着擡起头,带着一种奇妙的讥诮道:「有些事并不是应该如何,就会如何的。」
所以他们只有去亲眼看看。
眼见为实这个词,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适用的。
尽管尸体和鲜血已经让聂阳觉得麻木,萧旷的空地上的惨景,依然让他的喉头骤然涌上了一股酸意。
最外侧的树林边,几个女子正扶着树干呕吐,加上这些女子,还站着的人也不过只有二十余名。他们的衣服都还很整洁,想必都是赶来支援的如意楼弟子。
倒下的人,都已不会再站起。干燥的黄土,已被鲜血浸透。
也许以后的江湖中,有人在茶余饭后谈起这场战役的时候会热血沸腾,但现在在场的人却觉得连骨髓都已冷透。
这里的尸体有的被一刀砍死,有的被一剑穿心,有的中了十七八种暗器,有的被人一掌震碎了魂魄。
这些都不算什么,这些终日在刀锋边缘游走的江湖人早已见惯了死亡。
令他们感到震撼的,是另一些人的死状。
他们纵使在摧花盟内,也不过是些二流角色,其中大半都没人认得出名字,只知道他们无一不是宵小淫邪之辈。他们想必是已经得到了极大的优势,因为其中一个人的脸上还带着得意的淫笑。
那笑容定在他脸上,成了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个表情。他的手攥着一个女子衣襟的碎片,他的咽喉被一柄锋利的剑洞穿,于是他成了这些人中死的最「好看」的一个。
剩下的那些,已经不像是人类在战斗,而像是蛮荒的野兽在厮杀。
一个男人双手各掐着一个女子的脖子,却被那两名女子紧紧地搂住了胳膊,而第三个女子的嘴巴,就死死的咬在他的咽喉上,那女子的娇躯已被拦腰斩断,却仍然如夜叉一样咬死了她的仇人。另一个男人和两个女子纠缠在一起,一个女子的左乳被他的鹰爪生生撕烂,另一个女子的脸都已被抓得血肉模糊,但男人的身上也布满了血痕,那两名女子最后的武器只剩下自己的十指,她们连指甲都抓到翻开,竟活活把那个男人的胸膛挖开,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被这样杀死的男人只有十余个,而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女尸却足足有三十余具。她们柔软的樱唇,纤秀的玉手,都变成了她们面对得意敌人时唯一的依赖。
也许摧花盟的这些人本不会死,只是,他们实在欺凌多了软弱怯懦的寻常姑娘,而想不到这些女子也会在某种力量的支配下变成绝望的母兽。
漠尘师太死了,但她并没有倒下,她靠着民居冰冷的墙壁,笔直的站着,她的胸前钉着两把剑,腰上也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但她却没有倒下。她的双目半闭,已经扩散的瞳孔无神的盯着面前的几具尸体,唇角竟似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
聂阳的胸口又开始发闷,这里浓重的血腥气依然无法掩盖另一种他所熟悉的味道,那从这些惨烈的尸体上所散发出来的,仇恨的味道。
慕容极面色凝重的走过来,一个精干的中年汉子已经向他报告了足够详细的讯息,他拍了拍聂阳的肩,声音显得有些低哑,「聂兄,摧花盟的人四散逃逸,他们抓走一些人,剩下的人追过去救了。我怕……他们可能会中陷阱或是埋伏,咱们是不是该分头去找一下他们?」
聂阳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几乎跌落到了低谷,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一桌丰盛的饭菜和一张温暖柔软的床。
但他只有点头。
他从漠尘师太的胸前拔出了一把长剑,缓缓插在了自己的腰带上,「我去这边。」
说完这四个字,他的人已经到了林中。
他已经不愿再多看一眼那边空地的情景,多看一眼,他的头就像要裂开一样的痛。
他选这个方向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只是随便做出了一个选择而已。穿过那稀疏的树林,便是一片并不太宽阔的农田,田地里的庄稼留下了清晰凌乱的践踏痕迹,清楚地指明了前面经过的人的去路。
从痕迹的宽窄和数量来看,这个方向的人并不太多。
聂阳强打起精神,飞快的追了上去。到了田边,就发现一个男子倒伏在地,背心钉着一把细长的柳叶飞刀,手里握着的满把暗器没有一个来得及发出。
是云盼情。
想到她带着些俏皮的可爱笑脸,聂阳的心头终于觉得有些轻松,但旋即又担心起来,摧花盟对付女人的手段花样百出防不胜防,若是云盼情不慎失手,那才是追悔莫及。
念及此处,他心下不禁又微感烦躁。不论是柳婷还是聂月儿,他都不愿他们牵扯到这件事里,正是因为这种无法消除的担忧,而现在,他竟也生出了不愿云盼情再参与此事的念头。甚至比想把田芊芊和董家姐妹送走的念头更加强烈。
他摇了摇头,不愿再继续想下去,他紧紧捏住了手上的柳叶飞刀,仔细辨明了方向,不再犹豫,提气展开狼影幻踪步法全力疾奔。
奔出二里有余,聂阳又看到两具尸体,这次的两人皆被一剑洞穿了咽喉,后面的草丛里凌乱的足印痕迹所指方向上,每隔丈余便能看到几点血迹。
凝神细听,周围却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声音传来,他一边注意着周遭变化,一边放慢了追踪的速度。
松软的泥土上足痕杂乱清晰,唯有云盼情那小巧的脚印几不可辨,看来到了此处她也已经全神戒备。
血迹越来越少,到了一片枯树残枝之后,走出四五丈,便就再也看不到一点血迹,唯有几道足印依旧延伸下去。
看云盼情的足迹,她应该是继续追了下去,聂阳本也打算如此,心中莫名一动,又退回了那堆枯枝旁边,仔细的拨开地上的草叶,一寸寸的看过去。
果然,折向西南的五尺之外,地上留下了一个蝉洞般的泥孔,像是被什么插进去又拔了出来,带出一片土块。
再向前找,果然每隔三尺有余地上就会留下一个如此的洞,聂阳长身而起,知道云盼情追踪之人多半以树枝为杖折向此处逃逸,另一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既然如此,先追上逃亡的这人再去找云盼情也不迟。
他飞身跃上一旁树枝,足尖一点,从茂密的枝叶中灵猴般穿行过去。
果然不出半里,地上又重新现出了脚印,追踪更加轻易。
过了一条小溪,地上的脚印突然变成了两双,一双依然是那逃亡男子所留,另一双却足趾分明小巧玲珑,竟像是一个赤足女子。
聂阳心中一沉,知道对方原来还有人质在手,只是不知是谁,幸好此前已经看到云盼情的足迹依然向北方追去,知道这女子绝不是她,倒也不至太过慌张。
足印渐深,步距短窄,看来到了这草木丛生的莽林之内,那人终于放松了下来。
聂阳不敢怠慢,提气敛神,仔细听着周围一草一木的动静,快步追去。
他耳力本就过人,现下内功深厚许多,即便在这天然隐蔽之所内,方圆百丈之内的声音也都逃不过他的耳朵。逃了这么远,那人想必也已十分疲惫,聂阳脸上已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知道马上就会听到那人的喘息声。
他确实马上就听到了喘息声,很好辨认的声音,从远处阴暗潮湿的巨大青石后传了出来。
但他却愣住了,那确实是非常急促的喘息,却并不是他意料中的样子,而是有经验的男人都能分辨出来的,从女子柔软的樱唇间发出的娇喘。
缓缓接近过去,声音变得更加清晰,也听到了男人的粗喘,像一只野狗呼哧呼哧的吞吸着气流,先听到了女子的呻吟,却只是因为刚才那男人像是屏住了呼吸,狠狠用力做了些什么。
聂阳小心的攀上旁边一棵巨大的古树,轻手轻脚的蹲在了向那边延伸的一道枝丫上,小心的拨开了面前的树叶,向前方的地下看去。
青石后的长草被压平了五尺见方,真如一张天然的软塌,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赤着上身,裤子褪在股下,惨白的脸上挂满了汗水,双眼布满血丝,忘命的耸着屁股。
一双粘着些泥灰,却依然白嫩秀美的脚掌随着男人的耸动摇晃着,十根足趾紧紧地蜷着,像是已承受不住男人的冲击。从纤美的脚踝延展而出的,是两段修长的小腿,腿弯勾起的时候,腿肚充满弹性的肌肉便变化出无比诱人的线条。
被撕成破布的衬裤就挂在一边的小腿上,白嫩的大腿已经完全赤裸,光滑如丝的肌肤上有着红肿的掌印,和几个一看便是啃咬出来的青紫瘀痕。
私密的股间已经被完全打开,羞耻的花园内,狰狞的肉棒正在凶猛的入侵,随着粗大阳具的深入,那成熟而妩媚的呻吟就会化作一声既痛苦又快乐的喘息。
聂阳并不认得她,只是直觉判断这应该是逐影的一份子。看着那张春意盎然的脸,他不觉感到有些鄙夷。他没有马上出手,他怕现在出手的话,他会忍不住连这个风骚的妇人一起杀掉。
「真……真他娘的紧……」男人呲牙咧嘴的嘟囔了两句,停住了腰,喘着粗气伸手撕开了女子的上衣,肚兜被扯到一边时,一对儿又圆又大的奶兔儿扑噜弹跳出来,滑溜溜的满是汗水,他一把用虎口捏住乳尖,淫笑着说道,「臭娘们,在那儿不还想要老子的命么?怎么才操了你几十下,就叫得这么骚了。百花阁里的婊子,都跟你一样够味儿么?」
聂阳心中一惊,这软绵绵躺在男人身下骚浪呻吟的美妇,竟多半是逐影核心人物之一的纪紫吟!
莫非这女人竟是内奸不成?聂阳惊疑不定,握紧了剑柄小心的继续窥探。
纪紫吟撒娇般哼了两声,细声道:「还不是……还不是你太厉害,一下……一下子就把人家弄的……弄得那么湿。羞……羞死人了……好人,你……你再动动嘛……」
她这句话说的含羞带怯,偏偏又媚眼如丝款款扭动着腴软的腰肢,丰美的肉穴忽的一吸,险些将那男人勾得丢了精。
他呸的往一边吐了一口浓痰,又开始啪啪的用大腿拍着纪紫吟肥美圆滑的屁股,方寸之间蜜汁四溢,「反正老子已经废了你的武功,也不怕你玩什么花样,你要是乖乖的听话,这次逃出去,我就留着你的贱命,好好服侍本大爷。」
纪紫吟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擡手搂住了男人的脖子,弓着腰迎凑着男人的动作,咬着下唇道:「人家……人家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你……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啊……」
她说着,还主动吻上了那男人露着一口黄牙的臭嘴,奉上了丁香小舌,与男人的舌头纠缠在一起。
男人得意的眯起了眼睛,用力咂住了纪紫吟的舌尖,大手一张攥住了一边丰乳,捏紧了紫红的奶头,开始大起大落的抽插。
纪紫吟呜呜嗯嗯的哼唧着,纤腰扭的好似一条白色的水蛇,一双秀足更是勾住了男人的屁股,玩命的向下压着。
「嗯……嗯嗯!」不一会儿,男人的脸就涨得通红,突然站起了身子,紫红的老二扑滋跳了出来。他伸手扶住,呼呼喘着粗气,随着喘息的节奏,一道道浓白的浆液飞射而出,一股股洒在纪紫吟红彤彤的脸颊上。
纪紫吟略带失望的偏开头,缓缓蜷起了半裸的身子,轻轻的抚摸着柔软的胸膛,细长的手指慢慢的揉着依然硬挺的乳头。
男人死死地盯着她在乳晕上移动的指尖,喉结不断地滚动着。
聂阳心中失望至极,手缓缓的握住了腰侧的剑柄。
那男人的眼睛又一次开始发红,他猛地扑了上去,擡起了纪紫吟一条腿,一口咬在了大腿内侧娇嫩的肌肤上,口里含糊的骂道:「婊子!你这臭婊子!老子咬死你!」
纪紫吟呜的一声拱起了腰背,嘴里腻声道:「嗯嗯……好人,重些……还可以……再重些。」
「骚货,就这么想被大爷搞么!」那男人恶狠狠地骂道,一把揪住了纪紫吟的头发,啪啪两记耳光闪了上去。
她却完全没有痛苦的样子,扭动着抱住了他的大腿,在那满是黑毛的大腿上用舌头一口一口的舔了上去。
男人得意的低笑了起来,分开双腿把腰向前挺了出去,「来吧,给老子含硬了,就再让你爽一次。」
聂阳眼看着纪紫吟慢慢的舔吮着将那根腥臭的肉棒吸进了嘴里,心头骤然闪过一个念头,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拔剑飞身而下。
而此时已经晚了。
就听那男人一声凄厉的惨嚎破林而出,纪紫吟那两排光洁如玉的贝齿已经紧紧地合在了一起!她双手抱紧了男人的屁股,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牙关,血液混合着尿腥臭扑鼻的喷溅出来,喷在她的脸上,呛进她的鼻子和嘴巴里,她却丝毫也不松口!
剧痛之下的人本就会被激发出平时无法发挥的潜能,尽管聂阳已飞身而下,那男人满含怒火的一掌仍抢先一步,波的一声拍上了纪紫吟的天灵。
聂阳怒吼一声,连出八剑,那男人四肢关节瞬间便被挑断,惨叫一声向后倒下,胯下血流如注,竟被齐根扯断!
不愿再下杀手让那男人死的太过痛快,聂阳任他在那里惨叫咒骂,转身蹲在了纪紫吟身边。
纪紫吟天灵尽碎,一双秀目大睁着望向枝叶间的天空,脸颊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浊物,一丝丝鲜血从她的鼻孔和嘴角流出,但她的牙还是紧紧地咬着,仿佛恨不得把嘴里那根肉条一口一口的嚼烂,咽进肚里。
「纪姑娘!纪姑娘!」聂阳唤了两声,输了些真气进去,却如泥牛入海,无济于事。
她似乎是听到了聂阳的声音,漆黑的双瞳转了一转,看向了聂阳的脸。可她眼中的神采已经开始涣散,眼中的世界想必已经开始模糊。
没想到就在这即将离开世界的时刻,纪紫吟的脸色竟然变了,变得很可怕,很恐惧,仿佛一件比死亡还要难以接受的事情被她了解在这回光返照的时刻。她死死地盯着聂阳的脸,突然擡起了手,向着他的脸伸了过来,嘴巴张开,想是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双眼渐渐变得呆滞,擡起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但那带着惊惧、不信和仇恨的神情,却永远的凝固在脸上,让她原本美丽的五官也显得狰狞而扭曲。
聂阳疑惑的站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脸,他在想纪紫吟最后这一刻究竟看到了什么?她应该是不认识聂阳的,是幻觉么?还是……他突然感到后背发冷,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赢家,仇家,聂家,南宫家,他的亲生父母,这其中似乎有一条透明的线,而现在终于隐隐的露出了一丝轮廓。
「救我……我……不想死……」那男人的嘴唇已经发白,胯下的土地被泄红了触目惊心的一片。
聂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抱起了纪紫吟的尸身,伸指将那截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她牙关中抽出,丢在了那男人身边,便要带着尸体离去。
在他面前如此死去的女子,他自然不能让她和这样一个淫贼死在一处。
「你救我……我……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男人还在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的全身都已经发凉,只要血再流上片刻,除非是阎王亲临,否则没人能再救得了他的性命。
聂阳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那男人扭曲的五官,「哦?」
「你……你先给我止血……」
聂阳皱了皱眉,足尖一挑勾起一块石子,扣在指尖一弹,封住了那男人下肢血脉。
感到血流稍缓,那男人急促的呼吸着,颤声说道:「你们……你们的人里,有……有内奸。」
聂阳冷笑道:「哦?是谁?」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继续道:「那人……那人把你们的情报透漏给赵玉笛,多半……也透漏给了其他人。我们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他交给我们的讯息却都一点不假。你……你救我,我……我可以帮你引出那个人!」
聂阳心中立刻浮现了刑碎影那看起来讨厌至极的微笑,这男人所说之人,八九不离十便是刑碎影,既然如此,哪里还需要他来帮忙引人。
他当下不再犹豫,拾起那男人脱下的外衣裹在纪紫吟尸体上,快步沿原路返回。
身后仅剩下那男人绝望如野兽般的嘶嚎。
「不要走!救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
可以这样轻贱别人生命的人,原来自己也是如此怕死的么。聂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沉重的叹了口气。
那溪流一路向南,水道颇为顺畅,想来是一路流向了龙江。聂阳在溪边几丛野花之间草草掘了一个土坑,将纪紫吟埋葬,黄土堆顶种了两束野花权作墓碑。
他向那坟土带着歉意拜了一拜,用溪水洗了把脸,抖擞精神,接着回到路径折返之处。
也不知道云盼情是否已经折回,聂阳正自犹豫,就听到远远地随风传来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真如风动银铃,正是他熟悉的,云盼情的笑音。
他向那边望去,远远林外,一处干净灰岩之上,俏生生的立着两名女子。一个自然便是云盼情,她仰着一张小脸,双颊晕红,专注的看着身边的高挑美人,脸上是让旁人也会被轻易感染的满足喜悦。
站在云盼情身边的女子聂阳却是第一次见到。她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漆黑的长发很随意的披散在脑后,用一条雪白的丝带松松束着。远远地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隐约看出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暖的微笑。她的笑容十分奇妙,仿佛很少露出笑容一样,带着一点生硬的感觉,但这一丝生硬的笑容却像春日初解冰封的湖泊上泛起的涟漪一样,让她整个人都变的不同。
从一把冰冷锋利的长剑,变成了初绽的春花。
尽管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聂阳却莫名的有了这种感觉。
从云盼情眼中的倾慕就不难猜出,这风华绝代的丽人,便是如意楼北三堂总管,清风烟雨楼这一代最杰出的弟子,云盼情的师姐,燕逐雪。
没想到相距如此之远,燕逐雪竟似发现了聂阳所在,一双星眸蓦的望过来,如冷电般在他遁形之处一扫,笑容忽地消失。
云盼情疑惑的向这边看了一眼,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聂阳正要现身说明,就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竟已到了眼前!
他本能的便去拔剑,但手中的剑刚出鞘三寸,森寒的剑锋已经逼住了他的咽喉。
他现在疲惫不堪,整个人的反应都已迟钝,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巅峰状态的自己,也决不是她的对手。
他甚至没有看见对方的剑是如何出手的。
燕逐雪应该是见过聂阳,她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也没见她如何动作,手中的长剑已经回鞘,身形一转,轻飘飘的掠回到云盼情身边。这百丈有余的距离,在她脚下竟似近在咫尺。
她的剑很朴实,剑柄紧紧地缠着白布,没有剑穗,剑鞘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很普通的鞘壳,手握的地方已被磨得发亮。
聂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已明白这把非常普通的长剑,在她的手中毫无疑问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兵器之一。
燕逐雪和云盼情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便不再回头,向东离去。云盼情有些不舍的看着她一直走远,才无奈的笑了笑,蹦蹦跳跳的跑到了聂阳身边。
「聂大哥,我说的没错吧,我师姐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虽然不甘心,聂阳也只有点点头,道:「燕姑娘的武功深不可测。我……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云盼情笑道:「你可别叫她姑娘,别看她没有挽髻,她可已是叶夫人了。」
聂阳自然是知道的,几年前如意楼由新任楼主南宫星主持的那场婚礼可以说轰动了整个江南,直到现在也依然是武林中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她来这里做什么?」他尽量不带有任何情绪的问道。
云盼情笑咪咪的说道:「自然是不放心我,专程过来看我的呀。怎么,你羡慕么?我师姐最疼我了。」
聂阳自然不觉得会是这么简单,比起表面上的逐影对摧花盟,隐藏于其后的如意楼对天道,一定更加惊心动魄。
而作为六大总管之一的燕逐雪都已现身在附近,可见一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幸好,他还有一点可以笃定。如意楼绝不是来害他的。
看他面色凝重,云盼情的笑容也渐渐淡了,她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看,道:「我本是追来救被掳走的那位姐姐的,没想到那人像条狐狸,丢了一堆徒子徒孙挡驾,最后我也没追上。也不知道那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聂阳看着她道:「被抓走的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我……把她的尸体葬了。」
云盼情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低声道:「最后……我还是没能救到她。果然,我还是那么没用呢……」她擡起头,缓缓道,「我一定要找到那个恶人。」
聂阳叹了口气,道:「你已不必去找。那人……已经死了。」
「是你杀了他么?」
聂阳摇了摇头,「不,是那个女人自己为自己报了仇。」
没有惊心动魄的决斗,也没有阴魂不散的追杀,没有陷阱也没有圈套,在江湖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的搏杀中,纪紫吟的死只不过是汪洋大海中很小很小的一波涟漪,转瞬即逝。
只不过在聂阳心里,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他并没表现在脸上,而是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一个足以掩饰一切的微笑。
引着云盼情误入歧途的那些爪牙正碰上了燕逐雪,下场自然已不必多问。
所以他们已可以回去。
从刑碎影出现起就一直越发浓厚的不安在归途上变得更加强烈,聂阳的情绪不自觉地紧绷起来。云盼情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难得的沉默起来,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侧脸。
回到那片空地的时候,一切都已改变。
如意楼弟子的效率确实非常惊人,血迹和尸体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林边那些女子呕吐出的秽物也已被掩埋。
平静的就好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唯一等在那里的,就是慕容极。一向处变不惊的他一见到聂阳,便匆匆迎了上来,连向云盼情招呼一声也顾不上的,沉声向聂阳道:「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心头突的感到一阵心悸,聂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慕容极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面色沉重的扭过了头,沉声道:「跟我来,快些,那边很难维持太久。」
聂阳没再多问,和云盼情交换了一个眼神,跟在慕容极身后,飞快的向孔雀郡赶去。
究竟是什么很难维持太久?女人的友情,男人的激情,利益的同盟等等,若要真的说起来,恐怕会用上很久。不过这些都不是慕容极要带聂阳去看的。
喧闹繁华的都市中,杀人的现场也是很难维持太久的东西。
而现在,鸿禧客栈就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地方。
看热闹的人群远远地围成了一个大圈,十几个捕快衙役想要过来查看,却被一些打扮各异的如意楼弟子暗中拦住。
只不过才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聂阳他们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
这味道已经快要令他麻木,但出现在这个地方,却像一根针一样尖锐的刺进了他的头脑深处。
他的嘴唇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双臂一振拔地而起,在旁边的墙上一点,掠过了那围观的人墙,站定在客栈门口。
第一个映入他眼帘的,便是那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全部染红的鲜血。
那还未完全干涸的血液把门口方圆数丈都流淌成了红色的炼狱。
要死多少人,才会有如此多的血流出?
这些血,又都是谁的?
乳硬助性 第五十章
(一)
邢碎影眼中寒气大盛,口中语调却变的沉稳而坚定,像是换了一人一般,他微笑道:「落梅,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我……我信朝廷时报!」
(二)
邢碎影露出一丝讥诮的微笑,右掌一切化掉那浑厚阴劲,一边退后一边道:「吃了小生一手种下的果子,马上便用来对付小生,你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聂阳扫了一眼周围空旷的山坡,愤愤道:「呸,我大老远过来连口水都没喝上,哪里吃过什么果子!」
「……」
(三)
眼见为实这个词,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适用的。
至少在PhotoShop发明之前如此。
(四)
他从漠尘师太的胸前拔出了一把长剑,森寒的剑锋上,牢牢地插这一块半透明的硅胶……
(五)
他选这个方向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只是随便做出了一个选择而已。穿过那稀疏的树林,便是一片并不太宽阔的农田,田地里的庄稼留下了清晰凌乱的践踏痕迹,清楚地指明了前面经过的人的去路。
从地上的果皮纸屑烟头的数量来看,这个方向的人并不太多。
(六)
男人死死地盯着她在乳晕上移动的指尖,喉结不断地滚动着。
聂阳心中失望至极,好不容易有高清无码现场表演,却这么快就草草结束。
「最讨厌你们这些早泄还强奸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七)
「你救我……我……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那男人还在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他的全身都已经发凉,只要血再流上片刻,除非是阎王亲临,否则没人能再救得了他的性命。
聂阳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那男人扭曲的五官,「哦?」
「下个月……喂马的草料要涨到三两五钱银子一斤了……」
树林里传来剑锋剁肉的声音。
第五十一 迷途无路
门口的血,是那些镖师的。
他们武功平平,更谈不上有什么名气,但直到最后一个趟子手倒在血泊里,也没有一个人逃跑。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已是这里最后的屏障。这些最多不过只有二两七钱月例银子的普通汉子,就在这数丈方圆之地,做了一个男儿应该做的一切。
敌人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几个黑衣人倒在这些镖师中间,凸出的双眼充满了惊讶,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些粗手笨脚的镖师刀下。
鹰横天的人马,原来回了客栈。
他们回来的时候,想必门口的屠杀已经结束,第二场恶战,发生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追击进来的捕快衙役都是鹰横天精挑细选出的好手,整个孔雀郡的精英。
他们的尸体还未冷透,血也仍在流淌。在这易守难攻的楼梯狭道,足足倒下了二十多人。
向上去的人,已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云盼情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站在楼梯的底端,并没有跟着聂阳和慕容极上去,而是怔怔地盯着四周横七竖八的尸身,呆立在原地。
聂阳的手握的很紧,离二楼每近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抽紧一分。
他的嘴里全是苦水,苦的发涩,苦的连舌头都已麻木。
这里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意。丰州的安全,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真正的亡命之徒,和那幕后操纵全局的人,甚至是邢碎影,又有哪个真会认为在清风烟雨楼的地头不可动手的?
他已经很疲倦,疲倦到随时可能倒下,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要回到从前,回到自己修炼幽冥九转功的那一刻,回到自己踏进浩然镖局的那一刻,回到自己向姑父学艺的那一刻,回到所有的悲剧都没有发生过的那一刻……
可惜那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有向上走,像被鞭子抽着的驴子,沉重而缓慢的迈上被尸体淹没的楼梯。
二楼有什么?会不会是董家姐妹和田芊芊的尸体?
楼梯很短,不管再怎么慢,也终有上到顶的一刻。
转过拐角后,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整条长廊。
长廊上只有一具尸体,一具站在董诗诗房门外,双手成爪,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想要捏碎敌人咽喉的尸体。尸体的脸已经紫黑,五官扭曲而变形,乌黑的血丝还残留在他的七窍之外。
他穿着玄色官衣,腰带上还系着北严侯所赐、六州通行无阻的腰牌。
如果不是这些,已经没人能够认出这就是名震中北六州公门的鹰横天。
聂阳的心头登时一阵冰凉。鹰横天的武功比起慕容极也不逊色太多,是六扇门中一等一的好手,生平追捕重犯无数,应付毒药暗器自然也是行家。
可连他,也这样死在了董诗诗的门口。
那董诗诗呢?
聂阳用剑鞘小心的把鹰横天的尸身架到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剑柄顶向屋门。
屋门是闩住的!
聂阳的双眼顿时一亮,拔剑挑开了门闩。
屋内没有人,至少,没有一个活人。
朝向后巷的窗户大开,屋内的陈设凌乱不堪,桌椅都翻倒在地,屏风被劈成了两半,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散落在床边的几块衣衫碎片。屋内倒着两个男人,一个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个双手还抓着分开的衣襟。
他们都倒在床边,尸体还未完全僵硬。
「是逆鳞。」慕容极捡起了床边掉落的一个龙鳞一般的精巧暗器,沉声道,「看来这两人是被田姑娘用美色所惑,伺机用逆鳞取了他们性命。」
聂阳叹了口气,脑中已经能想象出田芊芊和董家姐妹躲在这房间中的情形,面对着孔武有力的两个黑衣男人,田芊芊故意示弱,纠缠至衣衫凌乱,两人色欲熏心之时,靠暗器保住三人安全。
多半三人不知门外情况如何,不得不从窗口逃出。
他走到窗边向下看去,果然巷子中央还留着一只小巧的绣鞋。但除了这只鞋子,阴暗肮脏的后巷内再也看不到别的值得注目之物。
慕容极看着屋中两具死尸,缓缓道:「这两人面生得很,看起来武功也并不太高,能杀掉鹰大人的,绝不会是他们。」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这次袭击的真凶完好无损的离开了,是去追踪逃走的三个女子,还是重新隐藏回了暗处,没有人知道。
客栈里的人到并没有全死,小二、老板和几家零散住店的客人都不知不觉被人点昏,丢到了门外。但在他们身上,也根本问不出什么。
用最短的时间把剩下的所有地方仔细观察一遍之后,他们离开了鸿禧客栈。
当衙役捕快们惊慌失措的面对着鹰横天尸体上的那块腰牌的时候,聂阳和云盼情已经坐在了孔雀郡中如意楼一处据点之中。
那是一家很小的酒铺,红鼻头的老板终年难醒似的趴在柜上打鼾,屋内充满了淡淡的酒香。
「两位总镖头、董家姐妹、田芊芊、绿儿的大致模样我已经分发给了我们的属下,一有消息,便会回报。」慕容极略显疲态的进门,说完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邱明扬床边碰到的杂物下,我们的人找到了这个。」
那银光闪闪的饰物,是一朵巧夺天工的精铸芙蓉,叶脉清晰瓣络分明,虽不是什么极为珍贵的重宝,也称得上价值不菲。
但令慕容极面色沉重的并不是这朵银芙蓉的价值,而是它所代表的意义。
如意楼许诺之事,俱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一事之中,这朵小小的银芙蓉便是许约所用信物,最终如意之时,付出代价之后,银芙蓉便会收回。
慕容极一字一句道:「想必你们已经看出,他们的目的。」
无辜的客人和店家都平安无事,并无杀人灭口的举动,从这点上看,倒确实是模仿了如意楼的作风。遗下的银芙蓉也落在极不起眼的位置,作为嫁祸,蒙蔽大多数人都已足够。
如果慕容极没能把这银芙蓉找到带走,江湖的糊涂账上,便又会多出一笔。
「江南大乱之时,他们已经无数次的用过这等手段。」慕容极沉吟道,「没想到数年过去,他们还是如此行事。」
聂阳道:「你是说,天道?」
慕容极显然不愿说出没有把握的结论,只是答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丰州境内还敢做如此事情的势力,并不太多。」
云盼情的脸色变了变,但没有开口,她想必也觉得,这件事对于清风烟雨楼的名声,无疑也是一个不小的污点。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片刻的沉默后,云盼情自语般问道。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天道。
慕容极看了聂阳一眼,缓缓说道:「我想,天道的目标,恐怕并不是幽冥九歌。他们暗中推波助澜,帮咱们和摧花盟火拼,为的,恐怕是那六百万两税银,和摧花盟所遗下的财产宝藏。孙绝凡前辈是风楼主的师妹,天道自然不会对她放心,经此一役,逐影几乎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再无任何威胁。如果我所料不差,天道从最初起,便已经盯上了咱们这漏洞百出的复仇计划。天道野心之路上最大的障碍,首当其冲便是清风烟雨楼、隐龙山庄和如意楼,这次他们冒险在丰州境内做出如此大事,恐怕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慕容极长长地出了口气,踌躇道:「聂兄,此事现在已瓜葛甚广,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事了,不如……我们帮你救人之后,报仇一事你就交由我们处理,你带着董家姐妹他们,回去把浩然镖局好好地重整旗鼓吧。」
聂阳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下。那是烈酒,也是劣酒,一杯下去,便如一道火线直坠入腹。
他想了很久,才很慢很慢的说道:「我师父曾说过,天道与如意楼的恩怨,便是与狼魂的恩怨。」他又倒了一杯,喝下去,继续道,「更何况,刑碎影现下就在天道之中。即使你们要收手,我也不会就此作罢。」
云盼情在一旁看着聂阳泛起了血丝的双眼,里面透着阴涩浓厚的杀气,这个一直背负着仇恨担子的少年,终究还是逐渐变成了一把带煞的利刃。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拉住了聂阳的衣袖,「聂大哥,找人有慕容极他们帮忙,你大可放心。谢志渺多半把月儿姐姐带去了清风烟雨楼,你……愿意跟我去找他们么?」
「找他们?」聂阳的眼中已有了一些酒意,不善饮酒的人,往往醉得很快,「为什么要去找他们?月儿……月儿在那里,总比跟着我要安全得多。」他愣愣的看着云盼情,突然笑了笑,「你也走吧……回你师父身边去吧。跟在我身边的人,是永远不会安宁的……」
慕容极皱眉夺过聂阳的酒杯,道:「聂兄,你现在应该吃些东西,然后好好地睡一觉。先不要想其他的了。也许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有他们的消息了。」
「是啊……」聂阳揉了揉额角,苦笑着道,「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我的确该吃些东西,好好地睡一觉了。」
他很想冲出去找董诗诗他们,冲出去找天道的人拼个你死我活,酒让他的血都变得沸腾起来。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
不仅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那些等着他去救的人。
他如果现在去盲目的寻找,他恐怕只有死。而死人,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他不知道自己往嘴里塞了些什么东西,他塞一口饭菜、喝一大口酒,然后慢慢地咀嚼,艰涩咽下去。如是重复,直到他的肚中再也塞不下多余的东西。
接着他便睡下,穿着从死人身上剥下的衣服,抱着从死人身上拔出的剑,躺在棺材一样坚硬的板床上,强迫自己像死人一样睡去。
他睡得并不踏实,从睡着开始,他便不停地做梦。最初的几个梦不过是零散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飞舞出令人憎恶的痕迹。
红色的鲜血,白皙的肌肤,扭动的裸躯,淫邪的男人,绝望的母亲,惊恐的妹妹,无边的黑……
闪动的碎片消失后,出现的是聂清漪憔悴苍白的脸,充满仇恨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像两把利剑想要把他刺穿。
然后他见到了董诗诗。她看着他,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噘着嘴,拉着董清清的手,清清还是一副羞涩模样,脸几乎埋进了一边的田芊芊怀里。田芊芊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似笑非笑的斜瞥着他。
接着柳婷出现了,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静静的离去。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梦境中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他自己。
突然剑光一闪,一截剑尖从田芊芊丰满的酥胸中央刺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倒下,那把剑又是一闪,洞穿了董清清的咽喉。董诗诗尖叫着向他跑过来,而那把剑远比她更快,那森寒的剑光如秋风般吹过,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喊夫君的名字,却还没喊出来,一颗头颅便掉在了地上。
聂阳看着那把剑,那把剑的主人的手上,还提着柳婷睁着双目的头。他愤怒的看向那个人的脸,之后就看到满目妒恨的聂月儿,疯了一样的盯着他,接着,一剑刺了过来……
眼前的世界被这一剑刺的粉碎,碎裂纷飞的画卷后,出现的是一座小小的花园。
花园里没有什么人打理过的样子,野草和灌木四处都是,但花圃的中央还种着一些他叫不出来名字的小花,迎风摇曳。
这花园谈不上有什么好看,但处在其中的聂阳却由心底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心安。
刚才那恐怖的画面让他出了很多汗,他想擦一擦,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心里没来由的焦躁起来,那是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无力感,仿佛可以无尽的向前追溯:无法战胜的邢碎影、下不了手的夏浩、背负着仇恨在江湖漂泊的无措、师父的死、姑姑无处宣泄的恨、没有尽头的苦练、在眼前死去的养父母……一直到……一直到第一次感到无力的那一刻——在不经意间知道他只是养子的时候。
有人会来安慰自己的吧,他能感觉到,这花园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曾经和他一次次在这花园见面的人,一个约定好以后会成为他妻子,照顾他一生的人……
柔软的汗巾贴上了他的额头,这一次的梦境,终于比那一次更加清晰,他用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逆光下出现的柔美女孩,带着恬静温柔的笑容注视着他,认真而仔细的替他擦去了额头的汗水。她怜惜的看着他,用婉转低柔的声音轻轻的说:「阿阳,你又做噩梦了么。早知道,那些事情我就不告诉你了。」
她的语气显得很后悔,也很心疼,既有着姐姐一样的感觉,又有着一种即使在年幼的孩子之间也会产生的微妙情愫。
什么事?你告诉过我什么事?聂阳想要开口,但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从他脑海深处被风浪卷出的破片,他只能看到,却无法触及。
「忘了我说过的事吧,阿阳,也许……这些事情你到长大才知道,对你会更好。听姐姐的话,好么?」
这是聂阳梦境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残缺的碎片再次被掩埋在属于幼年的潭渊深处,留下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醒来的时候,门外的阳光已经亮的刺眼。他起身想要下床,才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
云盼情就那么趴在他的床边睡着,手上还握着一条柔软的汗巾,聂阳迷蒙的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上面还留着那汗巾的残香。
感觉到了身边的响动,云盼情眨了眨眼,不甘不愿的咕哝了声什么,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聂大哥,你终于醒了啊。我还以为你打算和陈抟一较高下呢。」
聂阳看着云盼情惺忪的睡颜,突然说道:「答应我一件事。等我找到他们,你就带我去见南宫盼。」
云盼情楞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件事,「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聂阳揉了揉额头,只是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云盼情也没多追问,点了点头,「好,反正你也要去见见月儿姐姐的,索性就顺道一起吧。」
月儿……一想到妹妹,聂阳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怪异的梦,杀气腾腾的月儿杀掉了和他有过情缘的所有女人,那妒恨的眼神,在梦中显得那么真切。
不论如何,和月儿之间的事情,也真的该做个决定了。聂阳叹了口气,长久以来的感情已经让他无法分辨那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若说让他娶自己妹妹为妻,他心里总是隐隐的觉得不妥,但若是想到月儿嫁给别人,心头又会忍不住一阵抽痛。
当仇恨被刻意的收藏起来的时候,纷乱的思绪就轻易地占据了聂阳的脑海。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任何和仇恨有关的事情,因为他还想休息一会儿。
只可惜,门外的慕容极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便匆匆走了进来。
聂阳强打精神问道:「怎样?慕容兄打探到什么了么?」
慕容极面色凝重,坐在桌边喝了杯茶,才缓缓道:「找到了两个,却都已不是活人……」
聂阳心中顿时一颤,追问道:「是谁?」
慕容极沉声道:「其中一个是许鹏手下颇为亲近的副镖头,另一个……」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看周围留下的衣物饰品,八成是绿儿。」
聂阳心中一痛,啪的一声,竟把手里刚刚端起来的茶杯捏得粉碎,「衣物饰品?」
慕容极看了看聂阳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两具尸体的头颅都被人割去,副镖头的身份也是从他脱下的裤腰上绣着的名字确认的。那女子死前曾遭多次凌辱,那副镖头应该脱不了干系。」
「割头……难道摧花无影吴延也已经来了么。」想到至今还生死未卜的史夫人所遭遇的惨事,聂阳心中便愤懑无比。
「也不是没有可能,吴延很可能靠邢碎影的接引入了天道……那里还留下一个奇怪的线索,方舵主觉得可能又是陷害我们的手段。」
「陷害?」
慕容极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条白绢,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草头,草头的第三笔仿佛用力过度,一路拖出很远。
「这是从绿儿的尸身背后地上发现的血书,乍一看像是她是知道在劫难逃,从……那里的伤口沾了些血,留下了指认凶手的线索。便是这一个草头。」
聂阳思忖片刻,缓缓道:「慕容的慕字起笔,便是草头。」
慕容极叹了口气,道:「不错。所以方舵主才会担心可能是天道在谋划一件大事。」
聂阳沉吟半晌,突道:「当时你们看到这草头,觉得是凶手刻意留下的可能有多大?」
慕容极谨慎答道:「如果是凶手栽赃陷害,那此人做事一定极其小心谨慎,几乎没有作伪的痕迹,因此,最初我们都只能认定这确实是绿儿死前所留下的信息。」
聂阳面色沉重的站起来,神情依然有些疲惫,但双目已经变亮了许多,「慕容兄,带我去看看那两具尸体。想必,你们没有把它交给官府吧?」
慕容极点头道:「此刻附近三郡七府十二县的官差,全都在全力调查鹰大人的案子,送去官府,也没有任何意义。」
聂阳叹了口气,淡淡道:「好,我们走。」
云盼情有些担心的问道:「聂大哥,你不吃些东西么?」
聂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咱们还是去看完再回来吃得好。」
他果然说对了。
如果云盼情刚吃过东西,现在恐怕已经全部吐了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就飞奔到了门外,角落里立刻传来她干呕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事情,终于让这看似坚强的小姑娘,渐渐显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聂阳忍住了胸中翻腾的恶心,上前两步,开始端详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
里面原本站着的两人看到慕容极,立刻过来躬身行礼,道:「公子,这两具尸体已仔细检查过了。」
慕容极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说。」
「两具尸体虽然死状相似,但致死原因并不相同。男尸死前已被重手法震断了心脉,那掌力极为阴柔,不过功力火候不足,死后还是渐渐显出了掌印。另外葛先生从血中药性观察,这个男人生前应是所中奇门毒药发作,才会狂性大发,将这名女子凌辱。女尸并无内伤在身,致命之处便是那一剑断颅,奇怪的是这名女子死后身上却留下了无数伤痕,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出这女子身份。」
聂阳在一旁接道:「他说的不错,这女子不是绿儿。」
「哦?」慕容极挑了挑眉,快步走到尸身旁边。
聂阳并没再多说什么,即便那身衣物是绿儿的,这死尸也绝不是绿儿。有过那么多次亲密关系的男女,即使是很细小的特征也已经足够判断,更何况这女尸被人用剑捣烂的股间依然还残留着细细的黑色毛发。
绿儿的下身,一直都是光洁无毛的。
「这两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聂阳向慕容极问道。
慕容极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那人立刻道:「回聂公子的话,这是在西南角的陋巷后侧找到的,发现的人是捡拾垃圾为生的乞儿,因为并非丐帮弟子,我们给了几两银子堵了他的口。」
聂阳沉吟道:「西南角……洗翎园北苑观星楼,正是在东北角上。」
慕容极蹙眉道:「你在怀疑这次的事情不仅是在陷害如意楼,还是栽赃天道的手段么?」
聂阳轻叹道:「我只是想起,董这个姓,也是草头起笔的。」
孔雀郡真正称的上一手遮天的,既不是如意楼,也不是隐秘在暗处的天道,更不可能是远在百里之外的清风烟雨楼,而是洗翎园的大老板,董凡。
以他的财力势力,收买黑道上的一流杀手也绰绰有余,他为夏浩培养的少年死士想来不过是此人手下中微不足道的一群。但他在图谋什么?幽冥九歌?六百万两税银?还是说,他的背后,也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
这人在江湖上追查邢碎影多年,如果说和邢碎影暗中有了来往也不无可能。
只是这想法究竟是聂阳理智的猜测,还是仇恨所致,凡事总想引到邢碎影头上,却连他自己也理不清了。
「你已经有打算了?」慕容极端详着聂阳的表情,问道。
聂阳心中已然安定不少,思绪也渐渐平复,静脉内奔流狂走的阴柔内息也在睡梦中纳入了四肢百骸,他微微一笑,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男人身边没有女人的时候,不去逛窑子,岂不可惜。」
这里最大的窑子,自然就是洗翎园。聂阳救走董诗诗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再来。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不论什么样的窑子,白日里总是要歇业的,不光是忙碌了一夜不曾好眠的莺莺燕燕需要休息,那些迎来送往跑腿打杂的龟奴老鸨一样也要休息。按规矩,只要是懂事的客人,这种时候一般不会登门求欢。
所以,洗翎园北东西三苑,都变得死一样沉寂。北苑有大老板的私人居所,比起其他两处,白日里还算多了些护院。只不过这些只有一身蛮力的凡俗百姓自然没有本事阻挡真正的武林高手。
虽然人已到了观星楼二层飞檐之上,聂阳还是有些疑惑。上次他孤身一人就能轻松救走董诗诗,可见这里也没什么高手,那董凡是如何杀入客栈的呢?莫不是他过于多疑想岔了路?
慕容极仍在继续追查失踪之人的下落,并未跟来,云盼情不放心聂阳独自涉险,服了两丸治疗内伤的药,陪他一起前来查探。
看着两个护院哈欠连天的走远,聂阳从暗处小心的摸出,拔剑挑开了二楼窗户,钻了进去。
已经来过一次,聂阳轻车熟路的摸到了顶层,一路上仅有一个龟奴靠在楼梯拐角打盹,两个大活人从他面前闪过,他也丝毫不觉。
到了上次董剑鸣所在的房间门口,聂阳先是听了一阵,听不到屋内有任何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挑开了门闩。
门内果然空无一人,而且收拾得十分整洁。隔壁原本是刘啬居住的房间里,也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他们转移到别处去了么?」聂阳微感疑惑,弄开了刘啬房门,闪身进去。往床上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愣住。
云盼情随后进屋,顺手带上房门,顺着聂阳视线看去,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就已经皮包骨头不成人形的刘啬已经得到了解脱,他的尸体都已僵硬,想必已经死去很久。但令人不解的是,他的五官显得极其扭曲,竟像是在死前遇到了什么极可怕的变故,让他这样已经生不如死的人,也露出了难以相信的惊愕表情。
他什么都看不到,那么,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聂阳走到窗边,用剑鞘翻弄着尸身周围,但一无所获。以刘啬的身体状况,要杀他实在不需要费什么功夫,自然也很难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
可究竟是谁要杀他?董凡?还是董剑鸣?可这两人不管哪个,都大可以早就下手……
刘啬的身上也看不出什么致命伤痕,恐怕还要带回去请如意楼的专门人士看一下,才能得出稳妥的结论。聂阳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看看从哪边带着这尸体比较方便离开,不料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大事不妙!
他们上来时直接进的二层,自然也没注意到一层背阴处都有些什么,现在从这边看去,却是清清楚楚。沿着观星楼的底座,竟堆了满满半圈的炸药!那虽是开山破石所用的粗糙药筒,炸倒这一座小楼却也是绰绰有余。
他这一眼望下去,恰看到刚才还在楼中打盹的龟奴正打着呵欠点燃了一支火把,缩头缩脑的点燃了数丈长的引线。
「盼情过来!」此时再也顾不得还有刘啬尸身在楼上,聂阳向云盼情大喝示警,毫不犹豫的夺窗而出,数丈高楼下面又是青石硬地,聂阳在半空一剑劈向飞檐,震得虎口发麻,缓了一缓下坠之势,就地一滚站定,仍然摔得他周身剧震,气血翻涌。回头云盼情也已经飞身跃下,聂阳强提一口真气,双掌一分托在她纤腰两侧,蹬蹬后退数步化去了冲力。云盼情到没摔到什么,只是被聂阳抱了个满怀,不免俏脸微红露出几分羞涩。
那龟奴一副没料到会有人凌空跃下的模样,吓得倒退几步,转身就要逃走。
聂阳连忙放开怀中温香软玉,叮嘱道:「你去灭了引线。」飞身追去。那龟奴才跑出不足两丈,便被聂阳一剑横在颈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叫道:「二位贼爷爷饶命啊!小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两多的碎银子……」嘴里叫着,手哆哆嗦嗦的掏出几块碎银,赎命般举过头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聂阳怕有人过来,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拖到观星楼后堆满炸药之处,冷冷问道:「说,谁让你炸掉这栋楼的?」
那龟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裤裆里一股骚臭,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答道:「回大爷的话,要不是大老板下令,我们做下人的哪儿敢随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大老板?董大老板董凡?」
「没错没错,我们就这一个大老板,新老板年纪还轻不让我们这么叫他。」
聂阳擡眼看着面前的观星楼,想不出为何要把这样一处修建颇为费力的建筑夷为平地。他这边没有出声,倒把那龟奴吓破了胆,一连串说道:「大老板说这楼晦气,打算推了盖栋新的,小的堆好了炸药还上去检查了一遍,除了大老板说不用看的几层外,小的每间房子都看过没人,才下来打算点火的,小的真不知道大爷您在上面啊,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要靠小的养活啊!」
聂阳心中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若是仅仅为了毁尸灭迹,大可不必毁掉这座小楼,董凡应该料不到聂阳会来查探,这一次爆炸,所要消灭的一定是一些他不愿留下的秘密。
「盼情,你看住这边,不要让人引爆了炸药,我再去楼里看看。」
云盼情点了点头叮嘱道:「聂大哥,你小心些,这楼恐怕会有什么古怪。」
聂阳微笑道:「嗯,你等我。」
这次既然知道楼里已经没人,聂阳索性一剑砍开了门锁,从正门闯了进去。
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第二次回到一楼的时候,聂阳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迅速的冲到门外,自下而上数了过去。紧接着绕到了楼后,又数了一遍。
这楼前后挂着两块牌子,正门当面写着观星楼,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从那边数来,共有四层,而转到背后,牌子上写着摘星楼的后门所在,却数出了五层房间!
云盼情看聂阳在楼外绕来绕去,心中也感到有些奇怪,问道:「聂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聂阳摆了摆手,沉吟片刻,从第一层窗外破窗而入。很快,又从第二层窗中探出了头,问道:「这是第几层?」
云盼情登时了悟,伸出两根青葱玉指,向聂阳比了一比。
这样一番试探,才发现顶层房间与第三层之间,竟然不知如何隐藏了一层向着背阴处的屋子。如果所料不差,这一排屋中,想必就是董凡打算销毁的秘密。
聂阳再不犹豫,从顶层窗中倒挂而下,双手一推,真力到处窗棂碎裂,飞身而入。
可到了里侧,才发现这一排窗内竟只是一条窄长走廊,两端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门,想必是通往这楼中的阳显格局。
聂阳略一思索,沿着对窗墙壁轻轻叩击起来,果不其然,那一排墙壁正中,足有数丈之长内里中空。
这暗室看来并非为了防范什么高手,机关就在画轴之下,聂阳轻轻一转,墙上便无声无息的滑开了一个两人余宽的缝隙。
凝神屏息缓缓走入,屋内并无窗户,暗不见物,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聂阳从门边桌上摸到一管火折子,随手晃着,小心的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屋内的陈设随着摇曳的烛火渐渐清晰,里面的家具非常简单,一张柔软的大床,一扇玉石屏风,一个巨大的木桶,一张靠门的八仙桌,和一个巨大的糙木柜子。仅有这些的话,这屋子倒着实没什么特异之处,但正是多出来的那些东西,让这房内充满了令人汗毛倒竖的诡异之气。
屋内的地上,横七竖八叠着十几个女子裸躯,四肢僵硬肤色青白,尸身上泼了一层油膏般的东西,看起来格外诡异。这些女子如何死的一时也看不出来,但每一个青春健美的娇躯,都被人割去了头颅。
这房间大得惊人,尸体占据了半壁江山,另一半却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散落堆满,凝神看去,有像是人皮一样的小块皮料,有红红白白的奇怪软块,有乱七八糟一团一团的乌黑头发,还有几张残缺不全的人皮面具。
吴延?聂阳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这么说吴延原来竟和董凡有密切来往……聂阳突然觉得有些事情隐隐浮现出水面,而自己几乎已经抓住了那个关键,可偏偏就差一点,触摸不到。
过于执着的思绪让他又一次把线索串联到了邢碎影身上——董凡如果认识吴延,吴延多半认识邢碎影,那么,邢碎影便又成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嫌犯。
打开木柜,更加确定了这密室主人的身份,最顶的一层放着几个被处理过的人头,想必是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丢弃在这儿,而当中的那个,便是王盛威王老爷子。
仅仅是这样一间密室,为何会用得到炸掉整栋楼宇呢……聂阳蹙眉不解,突然灵光一现,暗叫一声不好,转身飞一样的冲出了暗门,拔剑从那破窗中飞身而出,人在空中叫道:「盼情小心!」
云盼情正关切的看着楼上的情形,突然见到聂阳奋不顾身的跳了出来,心中正自不解,只觉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极细极微的异样感觉,她连忙向右一错,呛的一声拔出清风古剑在手。
她这一下应变已经极快,但仍旧没能躲过,聂阳在空中出声示警之时,她的左臂已感到蚊叮般的微微一痛。
果然,那吓得尿了裤子的龟奴,此刻终于露出了隐藏极好的狰狞面目,他右手一晃,手上已多了把蓝汪汪的匕首,扬手便向云盼情咽喉刺来。
云盼情正要运力出招,就觉左臂一阵麻木,气血竟已不畅。
幸好聂阳已经从天而降,借着下扑之势一剑劈下,那龟奴不敢硬接,怪叫一声拔地而起,纵身便往后墙逃去,百忙中回手丢出匕首,试图阻挡聂阳追击。
聂阳心中怒极,心中毒龙昂首嘶鸣,他一擡长剑,脱手掷出,浑厚阴柔的内力贯通剑体,破风而出的剑锋竟都吐出了数寸剑芒。
那龟奴刚刚扒住墙沿,还没腾身而上,长剑已从他后心贯穿而过,剑尖没入墙内大半,生生把他钉死在了墙上。他像只壁虎般抽搐两下,软软的挂在墙上,不再动弹了。
聂阳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撕开了云盼情左臂衣袖,露出了整条白嫩的臂膀,上臂中央,一跟宛如牛毛的细针仅剩一截针尾还在体外,针扎之处周围肌肤都已泛黑,能看到一条明显的乌黑血脉正缓缓向上爬升。
云盼情看着自己伤处,苦笑道:「聂大哥……真对不住,我……我竟也这么大意。」
「忍住!」聂阳心急如焚,一把抢过清风古剑,剑尖一剜一挑,那细针连着一小块皮肉落在地上,伤口立刻流出大片黑中泛青的污血。
用撕下的袖子扎住了她的肩膀,聂阳深吸一口气,低头便要去吮那伤口。
云盼情仿佛早已料到,突然一掌把聂阳推开到一边,摇头道:「聂大哥,不成的。你还要救人报仇,不能冒险。」
聂阳再度抢上,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臂,沉声道:「我若是一次次都保护不到身边的人,我还谈什么报仇!」
云盼情浑身一颤,麻木的伤口已传来了聂阳嘴唇的温度,她双目半闭,偏开了头,略带歉意的说道:「聂大哥,我……我真的是想来帮你的。没想到……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聂阳一口口把毒液吐到地上,一边接过她递来的解寻常毒药的药丸捏成粉末洒在伤口上面,一边回道:「你已经帮了很多了。真的很多了……我就知道……跟着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看那药丸并无太大效果,聂阳又跑去那死尸身上搜索,但这种不顾一切的杀手,又如何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从一开始,这个乔装成龟奴的杀手就是在等着杀他们么……聂阳愤愤的一拳捶在墙上,毒液也有一些进了他的体内,让他也感到有些目眩。
「咱们回去,让慕容大哥想想办法吧。」云盼情走到聂阳身边,柔声说道。
聂阳只有点头,这楼里的秘密,就交给如意楼去调查吧。既然董凡会留下杀手,显然此地已经不宜久留,看到这楼如此久还没有炸掉,他们也应该已经发现这杀手失手了吧。
回到如意楼的那处酒铺,聂阳如何努力,也掩饰不住目中的沮丧。
云盼情服了一些解毒药,点住了左臂穴道,短期应无大碍,聂阳用药酒漱口几次,也没了什么难过感觉。
「我知道你想让我也走。」云盼情看着聂阳的目光一直在围着自己的左臂打转,笑了起来,「这样下次你再去逛窑子,就没有人替几位姐姐看着你了。」
聂阳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皱眉说道:「盼情,这里离清风烟雨楼也不算太远,你又中了毒,不如这样,你先回去你师父那里,我找到诗诗他们,就去找你。」
云盼情活动了一下左肩,笑着道:「那可不成,要回去,你也得陪我一起才行,做个人证,证明我确实是被人暗算,免得师父说我一出江湖就惹是生非,最后还灰溜溜的回去,丢了他的面子。」
聂阳见劝不动她,转念想到孤身离去的柳婷也吉凶未卜,也就不再多言。
匆匆用过午饭,慕容极才苦笑着回来和他们会合,张口便说道:「给我留点菜,我的肚子快要造反了。」
聂阳看他面色,也分辨不出是喜是忧,只好静等他开口。
慕容极扒了两口白饭,塞了一片菜叶进嘴,匆匆咽下,对着云盼情道:「云姑娘,你的毒不会有事,今日傍晚,能治好你的人就到孔雀郡了。」
聂阳疑惑道:「什么人?另外,洗翎园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早些时候安排了人手快马赶去接来的人,本是打算问些事情,歪打正着恰好可以解了云姑娘的毒。」慕容极喝了一口米汤,继续道,「至于那洗翎园,明里探访的人什么也没打听到,暗里探访的人,死了两个,伤了七个,而你说要炸掉的那座观星楼还是摘星楼的,还好端端的竖在那儿。看来要打探出董凡的动向,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聂阳沉思不语,云盼情这才道:「我中的这毒,寻常解药根本不起作用,你说的那人要是治不好怎么办?到时候聂大哥又该赶我回师父那儿去了。」
慕容极微笑道:「这世上还没她解不了的毒。若是她治不好你,你要我输你什么,我便输你什么。」
这两人都不愿气氛太过沉重,一搭一档尽力让语气轻松起来。云盼情扁了扁嘴,扫了一眼面前两人,故作生气的说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尽会耍赖而已,都欠了我不止一顿吃的,到现在都没有半个人兑现过。亏你们一个个还自夸言出必践,要我说,都是言出必赖才对。」
聂阳胸中烦闷稍减,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云盼情的头顶,道:「好,等我找到他们,我们轮流请你。」
云盼情笑眯眯的在他手心蹭了蹭,擡脸道:「既然如此,你要是再赶我走,我便当你赖账。」
聂阳胸中一热,脱口道:「好,你愿意呆多久,便呆多久。只是……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云盼情笑嘻嘻的指着他说道:「你还不到三十,就和我师父一样啰嗦。」
午后三人小憩片刻,云盼情留在酒铺休养,慕容极继续调动孔雀郡的人手搜索着失踪的人的行踪,聂阳则清洗了一下有些狼狈的身子,卸了佩剑,换了套新衣,在孔雀郡内四下搜索。
孔雀郡的官府果然如慕容极所说已经乱做了一锅热粥,那家客栈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知查到了什么线索。
离开客栈,聂阳又去把洗翎园的东西两苑趟了一遍,可惜除了疲倦补眠毫不在意春光外泄的各色风尘女子之外,一无所获。
他最担心的,就是失踪的几人都已经被带离了孔雀郡,若真是如此,以天地江湖之大,除非对方主动现身,否则当真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若不是苦觅邢碎影无果,聂阳也不至孤注一掷定下这样一个计划。
足足把郡内大街小巷转了个遍,转眼就已到了申末酉初,这一路寻来,聂阳虽然并未找到什么,但这几个时辰的宁静,终于让他渐渐压下了从王落梅身上吸取的那一股几乎无法控制的阴柔内息,经脉中终于得到久违的短暂轻松。
打算好了入夜后再入洗翎园打探,聂阳掏出出门时带在身上的散碎银子,挑了些精致的糕点蜜饯包好,缓步踱回了那间酒铺。
酒铺的老板依然趴在桌上睡着,听到聂阳进门也没有擡头,睡觉和喝酒似乎就已经是他生命的全部。
这样的人竟也能成为如意楼的一员,自己是不是对如意楼有些太过信赖了?
聂阳摇了摇头,压下了新生的疑惑念头,直奔后院而去。
撩开那脏兮兮的青布帘子,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正站在马车的旁边,呆呆的出神。
「姑……姑姑?」
聂清漪听到叫声,扭过头来,微微一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阳儿,听慕容公子说,你有急事要问我?」
聂阳一怔,旋即明白,一定是慕容极十万火急的叫人把聂清漪带来。这么一想,那个一定能解掉云盼情的毒的人,自然就是和聂清漪一道的南宫家夫人华沐贞了。
他不假思索的问道:「姑姑,华夫人在里面吗?」里面,自然是指的云盼情的房间。
而在这一瞬间,他竟没想到要先问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聂清漪的微笑难得的有了一丝温暖之意,比起上次听到聂阳成家时的模样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她点了点头,道:「华姐姐正在里面。清风烟雨楼那个小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赎魂玉手华沐贞成名近二十年,妙手回春之术,的确足以令人安心。
所以聂阳很快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姑姑,你对赢二石头这个名字,还有什么印象么?」
聂清漪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像是没听清楚一样,带着那僵硬扭曲的笑容追问道:「你说什么?你问谁?」
聂阳心中一阵狂跳,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触及一个不愿被提起的秘密,他咽了口唾沫,艰涩的说道:「邢碎影,他让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赢二石头。」
聂清漪这次终于听清楚了这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却像是四根钉子,狠狠地钉进了聂清漪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极其惊愕的表情,嘴里喃喃的说道:「赢……赢二……石头?」
聂阳正要追问,就听聂清漪突然极为凄厉的叫道:「你撒谎!邢碎影不可能认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他死了!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是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马车上,本就憔悴的脸上骤然一片煞白,冷汗如雨汩汩而落,双唇不住的颤动,「莫非……莫非是那样……」
聂清漪猛地抱住了头,突然缩成了一团,崩溃一样的叫道:「嫂子……对不起……对不起!嫂子……嫂子……对不起……」
聂阳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抱住了浑身发抖的聂清漪,不知所措的问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你和我母亲有什么事情?你冷静些,慢慢告诉我!」
聂清漪竟连双目的神采都变得有些涣散,突然,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聂阳的手臂不住的说:「对不起……嫂子……不是我的错,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聂阳心头一阵迷茫,不论是亲眷所言,还是自己调查听闻,聂清漪和柳悦茹之间都是众所周知的亲密无间,柳悦茹没过门时,就已是她的手帕之交,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但这又会和邢碎影有什么关系?邢碎影的年纪并不太大,柳悦茹成婚之时,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算起来应该还在仇家读书习武。
但聂清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梦呓般的自语,聂阳也只有把她搀进房中。华沐贞刚刚为云盼情解毒完毕,看到聂清漪这副样子,也有些吃惊,匆匆检查了一遍,从身上掏出一个玉瓶,到了一粒清香扑鼻的药丸,强塞进了聂清漪嘴里,擡头轻声道:「聂阳,不管你的事情有多要紧,这些日子,都不要再问她了。」
那种感觉,就像千辛万苦在抓住一棵浮木的溺水者,骤然和浮木一起沉入了水底。
聂阳脸色一片灰败,木然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还在颤抖不停的聂清漪,转身走向了屋门。
没想到,慕容极就等在门外,手上托着一张大红色的请帖。
请帖上的话非常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
「今夜洗翎园北苑,来见我女儿。田义斌。」
乳硬助性第五十一章
(一)
门口的血,是那些镖师的。
他们集体来了大姨妈。
……
「导演,群众演员罢工了。」
(二)
他走到窗边向下看去,果然巷子中央还留着一只小巧的绣鞋。但除了这只鞋子,阴暗肮脏的后巷内再也看不到别的值得注目之物。
「一……一只绣花鞋!」
「擦,下面要出场的是不是梅花党啊?」
(三)
聂阳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下。那是烈酒,也是劣酒,一杯下去,便如一道火线直坠入腹。紧接着,便是如同刀绞版的疼痛,和喷薄欲出的强烈感觉!
慕容极看着奔向茅房的聂阳,苦笑道:「我还以为聂兄也和我一样便秘,才那么着急抢我的药酒。」
(四)
聂阳面色沉重的站起来,神情依然有些疲惫,但双目已经变亮了许多,「慕容兄,带我去看看那两具尸体。想必,你们没有把它交给官府吧?」
慕容极点头道:「此刻附近三郡七府十二县的官差,全都在全力调查鹰大人的案子,送去官府,也没有任何意义。」
聂阳叹了口气,淡淡道:「好,我们走。」
「呃……可我把他们卖给了南洋来的收器官的。你也知道最近我们的开销也很大……」
(五)
聂阳怕有人过来,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拖到观星楼后堆满炸药之处,冷冷问道:「说,谁让你炸掉这栋楼的?」
那龟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裤裆里一股骚臭,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答道:「回大爷的话,县太爷说这块地够年限了,卖给了别家,再不拆,大内高手就要来了……」
(六)
撩开那脏兮兮的青布帘子,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正站在马车的旁边,呆呆的出神。
「姑……姑姑?」
「过儿……」
「姑姑……你拿错台本了。」
(七)
赎魂玉手华沐贞成名近二十年,她手下还从没有治不好的病人。
谁都知道凡是比风寒更厉害的病,她都是一概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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