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要露出这种神情呢？章亦想不明白，当初是他跟自己划清立场，现在却又表现得似乎还对他念念不忘，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柔坚定的南哥哥吗？
章亦只觉得身心疲惫，他靠在座椅上，没再跟他说话一句话。车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闷。终于到了家门口，车一停稳，章亦便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往外走。
「小亦。」周以南也下了车，他看着章亦决然的背影，胸口一片苦涩。
「还有事吗？」章亦转过头来，神色淡漠：「周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周以南的脸色有一瞬的苍白。但他很快露出温和的笑容。
「我只是想说，白家被查，再没有人从中作梗，我向军委会申请一下，你应该可以提前回到军部。」
「不可能了。」章亦看着远处树皮斑驳的梧桐树，眼帘低垂：「委员长已经收到我的体检报告，他迄今都没有答复。」
「你已经知道自己——」周以南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什么，他担忧地看着章亦：「对不起……之前我跟他们一直瞒着你。」
「没什么，迟早都要面对现实的。」至少，他的信息素闻起来更像Alpha，多少还能遮掩一下。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周以南笑容苦涩。
「那我走了。」
章亦转身，快步往大门口走去。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强烈地希望周以南是个绝情残忍的人，至少，不要在这种时候还这么温柔地对他。
隔天，章亦照常去医院看苏然。苏珥要去绘画班上课，没有跟着他。那层楼的护士和医生跟章亦都已经很熟了，看到他都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早，章先生。」
「早，时医生。」
「苏中校已经度过危险期，从监护室转到703病房了。你可以进去探视。」
「好的，谢谢时医生。」
这是章亦这些天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他加快脚步，迫不及待地往703病房走去。
快到病房门前时，腕表忽然响了。是艾伦的通讯，章亦立刻接起。
「亦，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章亦没有提自己见到周以南的事，他不想让艾伦担心。
「在准备复选，还有一些杂事，不过都不重要。」艾伦笑笑：「最重要的事是你。」
章亦心头一暖，想起这些天看到的新闻，忍不住道：「听说查理的性侵案又翻出来了？之前不是说没有充分人证，没法立案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已经有证人了。」
「哦。」章亦有些好奇，忍不住道：「你们怎么找到证人的？」据他所知，儿童性侵案超过一定年限就很难取证立案了，而且当年的受害者往往长大后也不愿出庭作证，即使作证也会被律师怀疑证词的真实性，更别说以查理在政法界的势力，检察院想提起诉讼都有难度。
「那个证人你见过。」艾伦忽然叹了一口气：「是他主动说要站出来的，本来我没想过让他……」
「你说的是布莱恩？」章亦回忆着在联邦的种种，电光火石间，他脑袋里冒出了这个名字。
艾伦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猜到的？」
章亦想起那个高大沉默的Beta，还有他那天在舰桥上对自己说的一番话，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跟在你身边，是因为你解救了他？」章亦问。
艾伦点点头，绿眸里有一抹回忆往事的遗憾：「他那时是查理的贴身侍卫，查理也很宠幸他。没有人看出异常，直到我那天无意中经过花园的树丛，看到他被查理压在身下，神情痛苦……那个时候查理刚成年，而布莱恩，十四岁都不到……」
章亦握紧了双拳：「那个人渣！」
「当年被查理侵犯过的孩子不止布莱恩一个，其中甚至有贵族家庭的孩子，但是大部分都被查理用钱收买了。联邦未来的继承人，没有人敢惹。」
「那布莱恩这次站出来，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我已经做好了最严密的安保措施。而且凯瑟琳的案子也有了进展，他现在应该忙着在毁灭证据吧，暂时顾不上这边。」
「那就好。」章亦松了口气，再看向艾伦时，眸中多了一丝试探。
「你知不知道，布莱恩对你……」
「我知道。」艾伦语气淡然：「这次他作证结束，我会安排他到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去，让他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生。」
大概对待不爱的人都是这样，欠了人情一定会还，但绝不给对方任何肖想的空间。章亦此刻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惆怅，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最好提前跟他打好招呼，让他到时候不至于太伤心。」
艾伦忽然一笑：「亦，你这是在变相吃醋吗？因为有人喜欢我？」
章亦脸一红：「什么……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探病。」
「去吧。」艾伦眼中笑意明亮：「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
这次探视苏然，不用换无菌服，也不用戴口罩，章亦反而有些不习惯。他推开病房门，十分局促地走进去，在苏然病床边坐下。
他看起来似乎好了一些……凝视了床上的人一会儿，章亦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在苏然苍白清秀的脸上。
床上的人穿着浅色病号服，整个人陷进被褥里，像落叶一样单薄。章亦心中抽痛，他握住苏然冰冷的手指，放在手心摩挲，想让他暖和起来。可是搓了半天，都不见起色。
章亦忽然想起，他们去M17星系出任务的那段日子，有一天中央制暖设备临时出了故障，导致整个舰舱的温度一下降到零下二十度，章亦把所有能穿的制服都穿上了，还是冷得不行，在指挥室边写报告边瑟瑟发抖。苏然在这时端了热茶进来，见到他嘴唇乌青，手指僵硬，便脱了外套裹在他身上。章亦想还回去，可他非说自己不怕冷，还笑得毫不在乎。
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下属对上级的关心，从没想过这背后蕴藏的情意。现在回忆起来，却是觉得当时的自己实在愚钝得可以。
「对不起啊，那个时候，我一直都拒绝你，忽略你。」章亦双手握住苏然的手指，轻轻在他手背吻了一下。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道歉呢？快点醒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