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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熔岩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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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也想不明白镜厌放出深渊瞳魔进攻我们的原因,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造成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不得不面临这样的一句质问。
「带领魔兽的人的确是我的对手,所以他的动作一定与我有关。但具体的原因我并不清楚。」我如实回答。
「也就是说,你是凭信里奥雷特的一句话,将反抗军带到这个地方来的。而反抗军不得不面对实力强劲的对手发动的攻击,也是因为你。这从逻辑上来讲,很容易就能联系起来。」
按照他们的逻辑事实就变成了,我把反抗军带过来是为了对抗镜厌的部队。
「怎么认为是你们的事,但是在那之前我并不知道对方在这里。那家伙的种族和我们要进军的领地所属种族并不一致。」
「所以他出现在这边才显得非常不符合常理,你同意我的说法么?」
当这个问题被抛出来以后,我突然想起了镜厌当时说过的一句话。
「骸王让我来这边……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样想来,镜厌来这边是骸王的授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只是为了让镜厌知道朽骨是谁?
里奥雷特各个种族势力之间复杂的关系我仍然弄不清楚,但只要想到这点,我就无法否认镜厌对我们发动进攻和我有着直接的关系。
把这件事想明白的时候,推卸责任也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我承认,如果我不在这里,之前那一次里奥雷特的攻击并不会发生,这个答案你们满意了么?」
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干脆的回答,那三个听证官再次开始了低声的交谈。
我趁着这个机会向奥索维他们那边看了一眼,他们的脸色并不是非常好看,大概是因为我一下子把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的缘故。
初邪之前苦口婆心的教了我很多关于听证会的应对方法,给自己的陈述留有转圈和解释的余地是最基础的事情。可是思考这种事对我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所以我把她教给我的说辞全都扔在了脑后。
「既然你已经全都供认了,我们的听证会就可以到此结束了。在公布听证结果之前,请你配合我们在指定的地点进行收押和监管。」
从门外走进来了四个士兵。还没等我说些什么,初邪就先跳了起来。
葬敌法球当着所有人的面在空中窜了出来,猛地把三个听证官面前那张厚重的桌子扫了个粉碎。
桌子飞溅的碎片刺破了一个听证官的手,那个男人捂着流血的手尖叫起来,而其他两个听证官也被葬敌法球的冲击力推倒在地上。
我注意到所罗门旁边坐着的那个助理模样的家伙在初邪暴起的时候对所罗门
做出了本能的保护动作,身上也闪过了能量护罩凝聚的光芒。
燃墟在这个时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当一些木屑落到他胸膛上的时候这家伙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用手扫了一下。
「他是反抗军的人,要处理也是我们的事!!谁敢动他我就弄死谁!」初邪吼道。
「你别激动……好歹也是副军团长啊。」我劝着初邪,但手也已经放在了神宫的刀柄上面。
「你根本不懂他们的意思!」初邪叫嚷着,「这种听证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听到初邪的话愣了一愣,然后立刻就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对方说要将我收押监管,那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惩罚。在听证结果出来之前,为了避免找人之类的麻烦通常也是不会让当事人随便乱走的。
然而初邪却做出了如此激动地反应,这说明她很清楚那种所谓「监管」的借口意味着更为严重的后果。
「如果你们有什么打算的话,最好还是明说的好,这样的话我现在可以先不杀你们。」
我选择了会导致严重后果的台词。但如果初邪的态度来自于她的经验,那么我这个选择终归是不会错的。
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拔出了刀,是真真正正在用死亡来威胁面前这几个西装革履的家伙。
那三个人惊恐的扭头望向燃墟,看起来他们很清楚燃墟的身份和实力,并希望他能够保护自己。
「用不着看我,」燃墟漫不经心的剔着自己的指甲,「我来这里的工作只有一个。」
那就是保护所罗门,我很清楚这点。燃墟这句话几乎是已经挑明了,如果我不将所罗门牵扯进去,无论我是选择逃走还是杀掉前面的这几个家伙,他都不会插手。
这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在发出威胁的时候已经将燃墟考虑进了将会围剿自己的对手里面。
「贪狼,初邪,事情还没演化到那一步。」
就在我们有点剑拔弩张的时候,奥索维站了起来。
「奥索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
「我知道,但这一次不一样。贪狼已经带来了机会,这对我们,对财团来说都已经是垂手可得的财富,把事态搞那么僵只会让平息这件事情的机会白白流失掉。如果他们真的要对贪狼做什么,凭他的力量,其实在这里开战还是到了情非得已的那个时候再打,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初邪充满杀气的脸在三秒钟以后就像没存在过一样变成了笑容:「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贪狼,先听他们的话。如果他们要对你不利,就造反!」
我看着初邪那张充满自信的笑脸,忍不住也翘起了嘴角。神宫被我收了回去,我放弃反抗,被进来的那几个士兵引走了。
我被带到了据点里面为违规人员特别准备的类似于禁闭室的地方。神宫和铠甲都留给了我,大概是因为那几个士兵和他们的上司并没有做好迎接我怒火的准备。
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来打量这个暂时的居所。简单的床铺和普普通通的生活用品,这个地方完全看不出是囚禁用的——当然,如果不看门边坐着的那两个士兵的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我所没想到的,但我坐在禁闭室床上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当镜厌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就已经不再受我控制了。
我还没有在床上开始补觉,就有另外一个人闯进了房间里面。
「老大。」
「你来干什么?」我白了昆利尔一眼。
那两个士兵对他的出现看上去并不意外,大概是已经有人和士兵们打过了招呼。
「三小姐让我过来的,她安排我们轮班在这儿陪着你。」
我挑了挑眉毛,初邪这样安排大概是为了防止在我休息的时候被人刺杀。难道情势真的变得这么严重了么?看她的样子,大概罗斯柴尔德财团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一旦下定了决心,下手一定毫无犹豫。
「来就来吧。好好在那边沙发上坐着,别打扰我睡觉。」
我丢下这样一句话之后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翻身起床,然后我看到整个房间里面就只剩下了两个人——我和一个不速之客。
看守我的士兵和昆利尔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所罗门。罗斯柴尔德。
在认出他以后我立刻站了起来,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一种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人类常有的反应。
「坐。」所罗门正将自己安置在昆利尔之前呆过的那个位置上,他对我按了一下手掌,而我就像被某种力量所控制住了似的,被他重新「按」坐在了床位上。
那不是能量,更不是咒术。那是一种更为稀有和强大的力量,是可以轻易突破你潜意识的某种影响力。所罗门凭借自己的神态、动作和语言,让对方放弃警惕和抗拒心,在一秒钟之内将自己的语言变成了对方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的命令……这大概就叫做魔法吧……
最关键的是,就算我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本质,却也没办法对他产生敌意。
这大概,就叫做领导者的魅力。看上去如此温和、亲切的一个存在,没有人能够厌恶他所给出的哪怕最微妙的指示。
可怕的家伙。我这样想着,紧紧的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很抱歉之前的听证会是如此的糟糕,这是我所没料到的。」所罗门开口道。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我不禁感叹这是一个从各个角度来看都非常完美的男人。
「事情是我搞出来的,理应由我负责,只不过我觉得自己并不需要用性命去赔偿。」
「是初邪太神经过敏了。」所罗门微笑道,「其实事情完全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我看着这个男人的微笑,本能的感觉那是一个虚伪的笑容,可是却无法指出他的破绽。那个笑容看上去非常真实,而且具有感染力,在看到它的瞬间我就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那么,你准备怎么处理我?」我问。
「不是我处理你,而是家族财团。不过,如果你所说的一切属实,作为家族的族长,我不会同意对你进行惩处的。」
「属实又怎么样?毕竟那么多人死了,你们不是因为这个想要办我么?」
所罗门摇了摇头,「我已经派人去和心族接洽了。如果你说的属实,我们在心族领地上的前进就没有障碍了。能够确定你对反抗军的忠诚,我们就没有处理你的必要。」
所罗门的话让我安心了不少,但我也觉察到了一个细微的信息。所罗门用了「我们」,那似乎是将自己划到了反抗军的立场里面。
「我一直觉得,反抗军只不过是你迁就初邪而给她弄出来的玩具……你是真的认为初邪的反抗军能为人类开出通往真实的道路么?我不是很相信你会这么想。」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当然,我这还是第一次和反抗军幕后的大老板说话。」我打趣道,「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作为交谈对象来说,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吸引力。」
「我来只是想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所罗门这样说着,然后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这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想要了解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要和对方交谈,然而交谈的过程同时也是别人了解你的途径。所罗门将我们的对话在这个时候终止,很明显是并不想让我更多的了解他。
几天过去了,我依旧独自坐在房间里面,想着所罗门所说过的话,心情莫名的烦躁。我花了五分钟在房间里面翻找着,打开了每一个抽屉,试图找到一根烟,但是一无所获。
好在在心情急剧变坏之前,一个足以让我释怀的家伙打开了禁闭室的门。
「在找什么呢?」
初邪穿着一身便服走了进来。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但我注意到她的眉间似乎多了一些我几乎从没见过的阴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出手指随便做了一个夹烟的动作。
出乎意料,初邪将手伸进了口袋,拿出了一盒烟,她递给了我一根。
女孩用魔力的火焰给我点燃了烟,然后也绰起一根塞到了自己的唇间。我和她并肩坐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
略显辛辣的气味在呼吸道里急速的盘旋了两圈,然后化作了污染房间空气的东西被我吐了出来。我扭头看向初邪,女孩一言不发的坐在我旁边,显得忧郁而愁闷。
这盒烟自然不是她心有灵犀跑过来带给我的东西,那只说明她在我被收押的这段时间里,自己选择了用这种东西来释放压力。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叛逆期早就过了。」我调侃道。
初邪无奈的笑了笑,在我的记忆中,她发过怒、生过气、哭过、笑过,就是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过疲惫的神态。一时之间我只觉得有些心疼她。
「贪狼,我是来告诉你他们对你做出的决定的。」女孩轻轻说。
我微微一愣,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了起来。女孩露出这种神态,很明显心事沉重。
初邪欣赏了一下我的表情,轻轻将手伸了过来,和我牵在一起。
「别紧张,其实他们的要求并没有什么太过分的地方……」
「你先说说看。」
初邪用牙齿咬了咬烟蒂,细细的眉毛轻轻抖了抖。
「派去心族城堡和领主沟通的交涉官已经回来了,你没有和镜厌勾结这件事情已经被证实,所以这个问题就不需要在担心了。」
「听上去是件好事。」
「但是心族领主怜幽对我们建立据点这件事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要见你。」
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要求,我从一开始就很想弄清楚骸王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够让心族领主改变立场开始接纳我们的示好。如果和领主怜幽见面就可以搞清楚这点,我觉得也是不错的。
「我去就是了,你干嘛愁眉苦脸的?」我说道。
「我有不好的预感……总是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初邪叹息道。
「为什么?」
「直觉……大哥对你倾注了那么多注意力,这让我觉得紧张。」
我无奈的笑了笑,「自从去往骸族那趟之后,我就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所罗门关注我也是很正常的吧。」
「或许吧……」初邪耸了耸肩,「本来这次很想和你一起去,可是最近【神都】那边传来了政府军动向的情报,我要带着一大部分主力回撤去防守结晶大陆。」
我听着初邪话语里面隐隐的温柔,忍不住揽住了她的肩膀。
「我虽然没有那些超级高手那么厉害,但也不至于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
「我分几个支援部队队长和你一起,如果有危险的话,打起来也好歹有帮忙的力量。」
我摇了摇头,「没配合过怎么一起打?我带我手底下那群家伙去就足够了。」
我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初邪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她扭过头,用一种让人后背发麻的尖锐目光盯着我。
「干嘛这么看我?」我嘴角抽动了两下。
「你说,微凉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头痛。这家伙脸色变得飞快,刚才还眉头紧锁的说正事,现在就突然开始发难,任谁也吃不消。
「这件事你不应该问我……」我一边往后缩一边说。
初邪死盯了我好半天,才把小脑袋从我面前挪了回去,「微凉也挺可怜的……我也不是要怪她什么……」
我心里嘀咕,这犯着我什么事了。
「我和你说……」初邪露出了下定什么决心的样子,「如果微凉诱惑你的话,你和她玩玩就玩玩好了!」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皱着眉头说。
「你们男人啊,要是死管着就总想偷吃!!真要是移情别恋了我可受不了!
她要是给你吃你就吃!吃完了就不许馋了,听到没有?!「初邪嚷着。
「我可没对她动心思。」我义正词严的说道。
「现在没动不代表以后不会动!那家伙想和我抢男人还嫩点,嘿嘿!」
我被几个不认识的家伙从监管的地方放出来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我没有再见到初邪也没有见到奥索维,迎接我的就只有一个看上去让人感到阴冷的新长官。这个人就是听证会时坐在所罗门旁边的那个「助手」,所以可以确定是所罗门家族财团所派遣过来暂时掌权的家伙。
布伦洛农,这家伙的战斗等级绝对不低,因为我从他身上闻到了高级战士才会有的血腥味。
不过那个家伙完全没有为难我的意思,他只是很简单的和重新我交接了这个前线据点资源调动的权限,并再次申明了我所背负的任务。
去见领主怜幽,然后回来汇报成果,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的确如初邪所想,这个所谓的「任务」里面似乎隐藏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所以她会有不好的感觉实属正常。无论如何,我所要做的就是亲自过去,把藏在下面的东西揭开。
我和沙伦一起指挥着部下将补给物资装上悬浮飞艇的时候,小鱼带着一群战士向我们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看到她的身影以后表示非常意外。作为初邪的亲卫队队长,这家伙现在应该在【神都】中守护在初邪身边才对。
「自然是有我自己的任务……」小鱼的眼睛有些闪烁。
「什么任务?给我们加油?」我说着蹩脚的冷笑话。
「初邪让我带着亲卫队陪你一起去见心族的领主。」小鱼将视线从我身上挪开,答道。
我笑了笑。看来初邪这家伙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自己来不了,就把小鱼给栓上了。
「这些人都是亲卫队的?」我扫视了一眼她所带来的战士。这些人很陌生,不过看上去都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挑出来的普通战士。
「算是吧。」
这些战士都没有对我露出友好的表情,这我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作为初邪的男人,很难让这些家伙对我产生好感。
我瞥了沙伦一眼,这家伙面无表情的继续在指挥补给工作,对小鱼也只是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看来他也并没有因为吐露心声而动摇对小鱼的态度。
微凉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小鱼,那里面包含着某种怀疑和敌意,我看不懂她的眼神。
加上了初邪的亲卫队,我们一行的人数已经上百了,所以运载我们的车队也超过了二十辆。
我们上路了,踏入了还完全不受人类掌控的暗面地区。
不过我并不担心在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这次队伍里面的战士都是精锐,我认为只要不是遇到大规模兽群的围剿,无论是战斗还是脱逃,我们至少也能活命。
我所乘坐的悬浮飞艇自然而然的被当做了临时的指挥部,居于整个车队的中央。沙伦、微凉作为我所信任的核心成员,选择和我呆在了一起。至于昆利尔,这家伙总是死皮白赖的和我们扎在一起,所以他嬉皮笑脸的挤上车以后我们也没有说他什么。
小鱼带着初邪的亲卫队跟在整个车队的后方。本来以为她会和我坐一辆车,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需要忍受沙伦故作镇静的可笑样子。
由于车队规模臃肿,我们不能够全速赶路;而且领主怜幽所在的里奥雷特城市距离我们并不算太近,所以大概要耗费三五天的时间我们才能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在有车队系统导航的状态下,我们根本不需要手动控制自己这辆悬浮飞艇的飞行速度和方向,这就导致这趟旅途变得非常无聊。
我不得不说沙伦是个非常有远见的家伙,他在基地的时候特意搬了一大箱旧杂志和书到车上。由于这些东西的存在,我们好歹没落到大眼瞪小眼的境地。
纸质书在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不过在这片土壤里却难得的重见天日。
我从箱子里面翻出了曾经看过的那套《战剑》杂志,强迫症般的将它们按顺序排好,一本一本的翻看起来。
沙伦和昆利尔似乎早就看过这本杂志了,所以他们手里现在捧的是男性杂志。
虽然我对他们看得东西也有相当的兴趣,但当着女性的面看色情刊物总让我觉得别扭。
微凉没有看任何书,她自从上路以后就显得心事重重。
我没有问她任何问题,因为我知道如果这家伙需要和我说的话自然会说,她不想说我就不可能问得出来。
在杂志里我读到了很多曾经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一些佣兵界的怪异传说和被过分夸大过的阴谋调查。这些刊物为了吸引读者,极尽能力的试图将文章编辑的有趣,所以总体而言真正有价值的情报并不多。可是看着这本书,我总觉得里面所描述的东西,恰恰是佣兵们所喜欢的。
热血沸腾的英雄梦想、心潮澎拜的伟大冒险、奇遇中发现的宝藏兵刃……这些东西往往会让那些普通的佣兵深深的沉溺进去。
我曾经也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佣兵。就算失去了外面的一切,我也不是没有过上另一种「普通」生活的机会。在刀锋的边际游曳,享受生死交错时的快感……然后在胜利之后,回到自己的归属之处,点上一支烟或沏上一杯茶,捧着这本杂志看一看。可能……Fey也会陪在我的身边……
一切的一切,如果回到那个时候……倘若我没有追着黑色烈焰盗贼团的踪迹过去,就不会遇见梅尔菲斯,他也不会给我那枚戒指……
我不由自主的将视线移到了自己曾经佩戴对戒的手指处。
如果没有那对戒指的话,我不可能拥有现在这么强大的力量。作为一个没有力量的佣兵,那个时候的我无法保护所爱的女人,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保护不了。
这像是一个解不开的圈,我的每一个选择,仿佛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而这才是真正让我无奈的地方,挣脱不掉的某种束缚,使「命运」这两个字眼在我的意识里被放的越来越大。
「沙伦你看这个妞,屁股真圆啊……」昆利尔眼睛放光的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沙伦,这不合时宜的一句话瞬间把心里刚刚积累的一些深沉打了个粉碎。
沙伦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我不喜欢屁股圆的。」
「真没眼光,屁股圆从后面摸起来才有满足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沙伦拿起自己那本亮了一下。
「这胸也太小了!!」
「那又怎么样?」
「和小鱼似得。」
「闭嘴!」
我在昆利尔脱口而出小鱼名字的时候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室的控制台。
还好,通讯频段的指示灯并不是亮着的,如果被小鱼在另一端听见的话,就有乱子了。
不让小鱼知道自己的心意,在我看来其实是下乘的选择。因为没有人知道小鱼是不是由于初邪的缘故而隐瞒了自己真实的性取向。可问题在于,这是沙伦自己的选择,作为旁人我只能尊重他的想法。
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这才回过神擡起了头。
微凉坐在飞艇的另一端,将剑尖点在地上,用手不住的转着剑柄。那动作看起来似乎很悠闲,但我却嗅出了一丝烦躁和忧虑。
我刚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微凉就看出了我的意思。她微微低头,空着的那只手掌轻轻擡了一下,示意我先不要问。
我看懂了她的意思。也许这就是半年多以来朝夕相处所产生的默契,有的时候我真觉得如果人类都可以这样交流的话,或许谎言和欺骗这种东西都会少很多。
我们的谈话一直拖延到了夜晚降临的时候。整个车队停了下来,有序的用车体围出了一个层次分明的遮蔽墙。沙伦抢过了安排轮值换防的排班工作,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所以现在百无聊赖我就只能坐在车顶上看着忙大伙忙忙碌碌的样子。
一块小石头砸到了我的腿,我看到微凉在下面给我打着手势。
——下来。
「干嘛?」我没有动屁股,漫不经心的俯视着她。
微凉沉着脸,一眼不眨的盯着我,让我觉得头皮发紧。僵持了一会儿,看到这家伙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我只好叹了口气从车顶上跳了下来。
「怎么了?」
微凉没有说话,而是扭头向黑暗中的荒野飞去。我愣了一下,连忙高声招呼了沙伦一声,然后追了过去。
夜幕降临以后的暗面几乎没有一丝的光亮,身后的临时营地是唯一可见的东西,而前面微凉身上所发出的能量光芒则变成了定向标。
「喂!!你别乱跑啊!」我在后面大声叫她,尽可能的不在能量加速的情况下溢出太多能量。虽然我并不认为这附近会有高级的里奥雷特,但外溢的能量毕竟还是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微凉并没有一路冲进黑暗中的打算,身后营地的灯光仍然能够看见的情况下,她终于停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跑这么远干嘛?」我有些不高兴,这样没头没脑的事情任何人都不会轻松接受。
——拔剑。
微凉做完这个手势以后,在双手中间凝聚出了一个明亮的光球,照亮了一大片空间。
「干什么?想打架?」我皱着眉头问她。
微凉擡手把光球抛上空中,那团能量像微缩的太阳一样,让人无法直视。
——不用担心,那个是用光属性能量团和一点点魔力做的,没有攻击力。
她比划完之后就拔出了自己的剑。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可没兴趣和你在这种地方瞎胡闹。」我仍然没有动。
——和我玩玩,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厉害。
微凉完全就不是想要玩玩的意思,但她已经开始提升能量了。
「你打不过我。」我耸耸肩。
——8级能量限定。
看着她死硬的态度,我无奈的拔出了神宫。
能量限定一般是朋友之间切磋时候用的方式。大家凭自觉控制自己能量的用量,以此来最大程度的比试相互之间战技的水平。
微凉是偏能量的魔战士,她的魔力一般都只是在战斗中起到一点点的辅助作用。我记忆中类似的战士还有弗隆伯恩,以及和天使之尘那场死斗里,和我单挑的那个Dreams战士。
这种战士的作战方式具有明显的战术意图而毫不花哨,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能量强度也非常可观。虽然没有纯战士那样的强大恢复力和攻防能力但,他们往往能够适应绝大多数的战局,而不仅仅是正面的遭遇战。
虽然如此,我那句「你打不过我」也并不是在乱说。
我和微凉一起开始提升能量,一直到8级左右的水平为止。
「她的左手在做手印。」
脑海中响起了一个让我不满的声音,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受到声音的干扰向那边看去。微凉侧着身子单手持剑,剑尖向上挑指着我的脸,而那只没拿剑的手的确在做一些隐蔽的动作。
「别说话。」我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蹲了下去,将手按在了地上。
「好了么!?」我大声问了一句。
在微凉点头的一瞬间,我将按在地上的手向前一挥,身前的土壤立刻像被引爆了一颗地雷似的炸了开来。
在突然溅起的尘土中,一只奇形怪状的四脚骨兽被召唤了出来,那只像豹子一般大小的魔兽用尖锐的骨爪在地面狠狠的刨了一下,然后扑向了微凉所站的位置。
微凉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手,她挥剑斩向意外出现的目标,带着淡紫色的能量刃在瞬间将那只骨兽斩成了碎片。
而就在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已经窜到了她的身侧。一秒钟的停顿就足以给我施展完美切刃一击的机会。
我的斩击动作快极了,除了方先生一系的弟子之外,我还没有发现比我挥剑要快的家伙。但由于能量等级的限制,我的整体速度和微凉这种高级战士的反射神经相比实在是不够看,所以我也没觉得自己能够斩中她。
微凉那只空着的手掌做手印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她用能量罩挡下四溅的骨屑,一边后撤一边将手掌对准我了。
一串能量球就好像白色的卵一样从她的手里流淌了出来,恰到好处的凝结在了我挥剑的路线上。
神宫的斩击已经停不下来了,我的面前不断闪烁着能量球被砍炸所留下的光芒,攻击的方向被炸得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在能量球的闪光之中,微凉的剑从我的肋下砍了过来。
8级的能量攻击强度……我想到这点的时候,松开了一只拿剑的手,做了一件非常大胆的事情。
神宫滑飞了,而我则用手掌直接挡向微凉的剑刃。手臂已经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骨质,那是由契约能量生成的东西,防御能力毫无疑问已经远远超出了8级的能量限制。手臂被震得很痛,但她的剑刃却被我抓在了手里。
微凉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但我想她这辈子也没见过扔掉自己的武器去抓对方剑刃的家伙。
我抓着她的剑将她用力往我的方向一拽,然后对准她的胸口就打了一发能量弹。
虽然是8级强度的能量弹,但在没有防御的情况下已经足以杀死任何一个人了。微凉下意识的松开了自己的剑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提升防御能量,向后撤,被我缴械,这是我预想中的事情。但事实证明我实在是太低估微凉的战斗水准了。
女孩的身体突然就向下倒去,她也松开了武器,以单手撑地的姿势猛的将修长的双腿舞动了起来。
这一招不仅仅躲过了我的能量弹,她的剑几乎在同时被那双脚给踢中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一踢我就抓不住她的武器了。微凉的侧手翻完成的时候,她的脚已经把剑重新勾回了自己的手里。
虽然被她灵活的动作给惊了一跳,但我也不至于忘记去重新抢回落在一边的神宫。当我们两个重新摆好战斗姿势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自以为是的战术根本没占到任何便宜。
微凉由守转攻,她的剑在空中画出紫光,身体连续做了两个变相向我冲了过来。
我举剑去迎,眼前却突然一黑。
被用来照明的那枚能量光球被微凉毫无征兆的熄灭了,女孩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收回了自己所有的能量,瞬间阴入了黑暗。
光亮突然熄灭所带来的效果就是我完全陷入了黑暗,丢失了微凉的位置。身上还闪耀着能量的我,在黑暗中已经变成了活靶子。
我立刻也收回了自己所有的能量,重新陷入一片黑暗的世界,在半秒钟之后响起了金属对撞的声音。
微凉抓着我收回能量前的位置挥剑进攻,而这回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能够把她的攻击接下来。
大概剑意这种东西,是很多战士一辈子无法领悟的概念吧。
老实说,我对接下她这一剑也是毫无信心的,只是凭借本能的动作。接了她一剑之后,我立刻顺着对方剑的力道找到了她所在的大体位置,然后就是一刀反击。
这记反击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这意味着我对她施力方向的预判完全错了。
在出一身冷汗之前,我立刻将身上的能量用力向外爆了一下。
微凉的身影在能量的光芒中显现了,我这才发现她是反手拿着剑,怪不得我的预判出现了错误。
这一爆弥补了我的失误,也让我重新抓住了微凉大体的行动方向。身上的能量刚熄,我立刻就做了一个变相,然后去砍她。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攻击将要成功的时候,微凉也做了我刚才做的事情。她丢失了我的位置,所以也选择去用同样的方法来抵消破绽。
我们两个不断从黑暗中对对方发动攻击,黑夜之中一次又一次亮起能量爆发的光芒,就好像闪烁的星星。
我被这种黑暗中偷袭与反击的节奏不知不觉的吸引了,别的战斗方式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一心只想在她之前击中目标。
可是攻击却突然停了下来,在一次能量爆发之后,我竟然没有找到她。
微凉没有再攻击我,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我轻轻挪步,仔细提放着她接下来隐藏在阴影中的攻击。
一件东西触到了我的肩膀,那不是剑,而是微凉的手。差一点就将剑递过去了,好在我没有这么做。
她扳过我的肩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吻了我的嘴。
我的第一反应是,初邪果然猜到了……她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被战斗弄的全身热血翻涌的我,忘了拒绝微凉的亲吻。
我想问她话,但是她并不会回答我,至少在黑暗中我无法看到她的回答。所以我咽下了自己的问题,连同微凉的香涎一起。
微凉在解我的铠甲,我试到她冰冷的手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鲜血,抚摸在我的胸膛上。
我和她都在重重的喘息,我无法分辨那是激战带来的疲惫还是情动的预兆。
「喂,这样不行。」我带着一点动摇对她说。
微凉在我的手上下了几个字,然后用力将我按倒在了地上。
——治好我。
在我意识恍惚之间,微凉就不顾一切的坐了下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褪下的衣物。
火热的巢穴一下子咬住了我的下体,激的我紧紧咬了一下牙齿。微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我试到她撑着我胸口的食指痉挛的抓了一下。
女孩只停顿了那么一下子,随之就疯狂的动了起来。强烈的刺激让我抑制不住的低吼了起来,就好像无数绳索紧紧箍着我的脖子,窒息一样的快感像重锤一样开始击打我的神经。
经过无数战斗洗礼之后才锻炼出来的紧致双腿夹着我的身体,每一次进攻都足以让我缴械投降,来自最顶端的冲击弄得我双手不住颤抖。
「微凉!微凉!慢点!呃……」我努力坐起身,抱住她赤裸的肩膀试图把她疯狂颠簸的身体安抚下来。
可是女孩仍旧像发狂一样动着,全身都沁出了汗水。她用双臂抱紧我的脖子,两个人以最最亲密的姿势融合在了一起。
她不顾一切索取后果就是让我的后背在地面上划出了无数的血痕,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刺痛,因为要抵御她这种攻击已经把我全部的精神都耗尽了。
这样下去战线不保……
这样想着,我用力抓住她的头发,然后用双臂箍住她的后背,低吼着开始了反击。
两个人一起动起来的结果就是突进的速度立刻又快了将近一倍,而冲撞的深度也不同往日了。微凉的腰一下子就软了半截,可是我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因为我距离发射已经没有多少安全空间了。
女孩只躲闪了两下,接着就迎了上来。我头晕目眩的聆听着黑暗中微凉身下盈盈的水声,用手毫不怜惜的揉捏着她的肩膀,将粗壮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深深的送进微凉的身体。
下身很痛,但是这种冲破脑袋的快感却让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我和微凉像两只不知疲倦的野兽一般在这个不属于人类世界的旷野中疯狂交合,就好像要将对方吞噬殆尽,连渣滓都不剩。
滚烫的不知道是谁的体液在飞溅,微凉纤细而紧绷的腰肌病态一般的抽搐着,我咬着她的脖子,用全身的力气在她的身体里的射了出来。
汗水已经浸透了我们的每一寸肌肤,这次疯狂的做爱让我们险些窒息。我把精疲力尽的下体留在微凉的身体里,拥抱着她的双臂也没有力气再放开。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悬浮飞艇中那个属于自己的那个房间,微凉躺在我的旁边静静的的看着我。
昨天晚上我和她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就好像贪吃的人终于见到了丰盛的美食。
或许初邪说的没错……越是吃不到的就会越想吃……
「还要?我可吃不消了……」我半开玩笑的对微凉说。现在全身都好像散了架一样,连动动手指都觉得特别奢侈。
微凉没有笑,她只是一直看我。
「你到底怎么了?」我沉下心来问道。
微凉的眼睛里闪烁着我无法读懂的光芒,她的手向旁边放衣物的小包伸了一下。
我看到了这个动作,坐起来帮她取了过来。
那里面是一个类似于项链的东西,微凉将它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我第一次听到了微凉的声音。
不,那不是她的声音。按她的话说,那只不过是电子喉的声音。
「谢谢你治好了我。」
电子喉已经尽量在模仿人声了,但是那种生硬的电子音并不是轻松就能忽视的。我非常理解微凉不喜欢这东西的心情,我只是奇怪她为什么现在选择用这种东西和我交谈。
「治?治什么?」
「心。」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凉很久以前所受到的心灵创伤,大概就是她之前想让我治愈的东西。
「初邪那边你准备怎么办?」微凉又说。那古怪的声音让我心里别扭。
「初邪和我说过,所以没关系。」我带着一点点得意,一点点炫耀自己女友心思开放的心情说。
「离开反抗军,和我走吧。」
我愣住了,这是我完全没想到微凉会说的话。
「你什么意思?」
微凉的话变得又快又急,因为电子喉发声不够熟练的缘故,声音也非常模糊。
「现在已经离你的目的地那么近了,我和你一起,还是能过去的,不需要再依赖这里。我的力量你也看到了,就算是凭你也没办法轻松赢过我。」
我用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手指点在了微凉的唇角。她话语中的内容让我不安,而且女孩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类似慌乱的情绪。
的确,昨天晚上微凉所展现出的实力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她的战技和临场反应能力和潘朵拉已经是一个水准的了。而且她说的对,以我们现在的位置想要去往噬族的领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关键在于,她为什么要对我提出这种建议。
「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玩的脑子烧坏掉了?」她说的话对我来说完全是无稽之谈,「只要初邪还在那个地方,我就要帮她。这是我和她的交易,也是承诺。」
「可是初邪她……」
微凉没有说下去,她的话语被充满某种顾忌情绪生生堵在了嗓子里,最终没有选择说出口。
「你和初邪是很好的朋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有分寸。」如果她那一句说了什么初邪的坏话,大概我真的会生气。
微凉没有再说什么,她摘下电子喉,开始穿衣服,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冰冷。
一瞬间,我感到很空虚。和微凉疯狂的做爱之后,我和她的关系就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去。即使我不这么认为,但从某种角度讲她仍然有了动摇初邪位置的那么一丝可能,所以我绝对听不得她在我面前说初邪的不好。
男人或许可以对每一个身边的女人都产生欲望,但能够让人为之驻足的却寥寥无几。我不能为微凉再多做些什么了,哪怕是清晨中一个温暖的拥抱,因为我已经无法背负更多的东西。
即便她吞下了那句关于初邪的话,我不得不说我和她之间原本交融的关系已经产生了某种隔阂。我不懂微凉为什么会说那些话,在我的印象中,从前的她根本不会说出这种话。
我喜欢她,喜欢的就是她的淡然和孤高。而她现在所展现出的东西是我所无法理解的……我产生了一种根本就不了解她。
车队继续前行,并且在预定的时间之内到达了目的地。在车期间,微凉再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也没有放任自己再去找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擡起头注视着远远的那个身影,大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领主怜幽,我按照你的要求来到了你的领地,你还有什么要求的话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了。」
我不知道这座里奥雷特城市叫什么名字,但我知道它的主人是统治了五分之一心族领土的领主。和影族的灰凡恩不同,领主怜幽的居所显得非常敞亮,并没有阴郁压抑的感觉。
黑无是影王在暗面的总代理,所以在灰凡恩最大的建筑是那座深处的王城而不是黑无的城堡。可是作为一方领主,在这座城市里,怜幽的宫殿就没有什么能够比的上的了。
我们在进入城市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挠。怜幽的宫殿敞开着大门迎接着我们的到来,就好像是可以任人进出的地方。
或许人类上位者所看重的那种「尊严」的表达形式对里奥雷特的领主来说是非常可笑的东西吧,力量才是里奥雷特生命中的核心存在。
力量的获得方式和表现形式有很多种,我相信怜幽把我叫到这个地方来和她对力量的某种诉求是不可分割的。
统治着这片心族领土的里奥雷特向我走了过来。此时此刻,怜幽的宫殿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把带来的队伍留在了城外,如果怜幽打算对我们不利的话,我自己更容易从这里逃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领主级别的心族。心族里奥雷特的肤色看起来非常接近混血的人类,没有骸族病态般的的苍白也没有影族那种灰暗,他们大概是看起来最像人类的种族了。
怜幽的头发不长,恰到好处的遮住耳朵,棕褐色。作为女性而言,她的身材似乎有些过于高挑,恰好可以和我平视的程度。
「朽骨贪狼。」
怜幽的声音略微有些涩涩低沉,但是里面充满了来自女性的温柔气息,听起来并不会让人不适。
「就是我。」
怜幽的衣着属于厚实的那一类型,带着狰狞兽纹图案的大袍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加上她本身高挑的身材,使得这家伙看上去很有压迫感。
这让我忍不住想起了骸王薄蝶骸。那个女人似乎完全就不需要装束之类的为自己塑造什么东西,只是看到她,你就能感受到自己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见过了黑无、骸王以及苍白之巢王殿深处阴影中隐藏的那个男人,怜幽的压迫力已经不足以让我产生恐惧感了,但那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放松警惕。
所以当她拖着长长的袖子向我擡起手来的时候,我本能的向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在这座宫殿里做出伤害你的事情,我只是想看一看传说中朽骨的样子。」
怜幽看到我警惕的样子完全没有意外的表情。
「那么你现在已经看到了。我们反抗军之前和你交涉的事情就是这样而已么?
见到我,然后你就允许我们在你们这里建立据点么?「
怜幽摇了摇头。
「骸王早已以你的名义和我做了交易,我们现在在这个地方和你所说的那件事并没有关系。」
我思索着她的话。看起来骸王并没有食言,即便我不过来见怜幽,她也会开放自己的领土。正是如此,所以我才对自己身在这个地方的原因疑惑不已。
「也就是说,你还有别的要求。」
怜幽点了点头,「在我提出新的交易之前,我想看一看你有没有资格来履行它。」
「新的交易……」我皱起了眉头,「做为反抗军,我们并不需要那之外的任何东西,所以大概我的答案会让你很失望。」
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而且既然骸王都已经表明了我的重要性,怜幽应该不会为难我才对。
可是她还是逼了过来,将她的手伸向了我的胸口。
「喂!」我忍不住发出了最后的警告,手已经按在了神宫的刀柄上。
「你不需要拒绝,这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
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而放松自己的防备。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却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我一心认定里奥雷特是不会撒谎的,那我现在的躲闪就成了践踏我自己观点的行为。
所以当怜幽的手最终放在了我胸膛上的时候,我没有选择反抗。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怜幽隔着胸腔的触摸下剧烈的跳动着。这个强大的里奥雷特只要随便放出一丝能量就足以置我于死地,好在她并没有这么做。
「这里曾经燃烧过复仇的火焰。」
怜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能够看到她的眼中在闪着光芒。那丝光芒所代表的的意味似乎是她对我的兴趣越来越浓了。
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像这样被强大的陌生存在把住自己的致命部位,任何一个战士都会如坐针毡。我拨开了怜幽的手,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所以呢?」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有太多敌意。
「我会让你帮我做一件事情。而我,会替你给某个人一些帮助。」
我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某个人?」
「是的,某个你现在最想见的人。」
「某个人?」我死死的看着怜幽的眼睛,希望能读出她真正的意思,「给我名字。」
「阿纱嘉。光咏。」
我压住胸口紧绷的肌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知道这个交易我是拒绝不了了。
怜幽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盒子,然后向我递了过来。
「这是对你的信任和力量所表示的尊重。」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晶石所造的小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颗暗红色的拇指盖那么大的石头。
「这是什么?」
「所有拥有进入深渊资格的心族里奥雷特都可以凝结出这样一颗东西,这个东西对我们深渊心族来说是一生只能凝聚一次的珍宝。」
里奥雷特不会说谎,所以她的答案才让我非常吃惊。「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这并不是我的,它放在我这里,也不过是一个筹码。现在我把它给你,算是一点补偿,也是投资。」
怜幽没有对我做任何需要补偿的事情,所以她的回答让我更加迷茫。至于她所说的投资……我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个词汇从里奥雷特的嘴里说出来总有些不伦不类。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这是心族的秘密,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东西已经快要消散了,所以你要现在就吃下它。」
「不会是毒药吧?」
「我承诺,这东西不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任何负面的影响。你吃下它,我们的交易就可以开始了。」
或许是赌气,或许是因为听到阿纱嘉的名字让我冲昏了头,我做出了让我自己事后心有余悸的选择——干净利落的吞下了那颗石头。
虽然看上去很小,但它在滑过我喉咙的时候仍然让我差点噎死。
「说出你的交易!」我揉着喉咙,哑着嗓子说。
「和我去一个地方。」
怜幽没有给我任何思考的机会,她在扔下这句话以后就向宫殿外面走去。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了上去。
我和怜幽会面的房间是这座宫殿最高的房间,所以怜幽和我在离开房间以后就选择了能量飞行。这不是一座小城市,我们两个以极高的速度飞出城去就花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我按照怜幽引路的方向用通讯器向沙伦汇报了位置,所以当我们飞出城的时候,沙伦他们已经在预定的方向等着我了。
怜幽像黑色的利箭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这些家伙都是训练有素的,他们迅速调整了状态,紧紧地跟上了后面的我。
「怎么回事?那是谁?」沙伦最先飞近了我身边,开口问道。
「领主怜幽。她要我帮她做一件事情,和反抗军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你们在昨天晚上扎营的那个地方等着我吧,我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会有一些风险。」我扫了一眼跟上来的直属部队和初邪亲卫队。
「老大,这可说不通。我们来就是为了照顾你屁股后面的,她要是耍花招,我们也能帮上忙。」昆利尔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看了微凉一眼,她的眼中像以往一样,没有任何的动摇。我便将视线挪到了追上来的小鱼身上。
「你们也要跟着来么?」
「这是初邪的命令。」小鱼冷冷的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没有再多唠叨什么。只是,我可以相信怜幽,那么怜幽能相信我么?我是人类,像她这种领主级别的存在,无论如何都应该对人类有所防备。我带了这么多人跟上来,难免会让怜幽感到威胁。
关于这样做是否合适的问题开始在我脑子里面乱转。
可是几秒钟之后,我的顾虑就打消了。因为从我们身后城市的视野尽头,已经涌出了庞大的兽群。
那是完全不逊色于黑无、帝颅这种大领主的战兽部队,它们在自己的主人出行之时便像黑压压的潮水一样聚拢了过来。
虽然知道那并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但身后跟着这么庞大的魔兽军队,没有人可以心安理得视而不见。
怜幽在前面飞着,地势在一点一点的升高。我们的眼前是一座隆起的山峰,灰暗的地表渐渐的开始布满如血管状的暗红色晶脉。我闻到了一丝气味,也感受到了一丝炽热。
是一座火山。我不清楚在里奥雷特的世界里他们把这种存在叫做什么,但人类一定会这么称呼它。
身后涌动的魔兽军团在火山的山脚下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我们则向着山顶继续进发着。
硫磺的气味已经浓烈的难以忍受,我的脖颈上也沁出了汗水。
当巨大的火山口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我觉得脸上已经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火山灰。
「让你的人留在那!」怜幽从空中落下来,一边向火山口继续走着,一边远远的扔下了一句话。
我看了沙伦一眼,示意他带着人照做,然后跟了过去。
呛人的空气向我的肺里直钻,不过热度还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脚下细细的黑色火山砂砾发出涩涩的声音,十几米外就是隐隐冒着火红色蒸汽的山口。
怜幽在火山口处停下了脚步,她低头观赏,我也站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
本以为我会在火山口里面看到什么东西,但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深深的悬崖之下翻滚涌动的熔岩。
「很抱歉,贪狼,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怜幽望着滚滚的熔岩对我说。
我有了非常不好的感觉,「抱歉?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跟着你来到这个地方是来做交易的,而不是来听你道歉的。」
怜幽将身上厚重而华丽的袍子脱了下来,甩在了旁边,露出了自己的身体。
在她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大片大片如同鳞甲一般的黑色物质开始侵蚀她身体的表面。
「你要干什么?」我立刻提升起了自己的能量。
「和你决斗。」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嘴上这样回答着,手里已经把神宫拔了出来。
「里奥雷特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那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怜幽的整只手臂都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利爪,她擡起那只手臂,指了指不远处正向这边望着的我的部队。
「如果你能杀掉我,那么我可以放这些人离开。如果你输了,他们就和你一起陪葬。我的兽群已经做好了痛饮鲜血的准备,不知道这个理由充不充分。」
「这完全说不通!如果你要杀我,为什么要说之前那些话?什么狗屁交易……难道里奥雷特也会说谎了么?!」
怜幽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我说过,自己是在投资。那么,至少让我看看这个投资值不值得。」
我的脑海里依旧是一团浆糊,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由不得我迷惘下去了。
「如果我或者你有一个死掉的话,那所谓的投资又有什么意义?」
怜幽没有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半跪了下去,做出了一个蓄力的姿势。
在看到她动作的一瞬间,我就知道再废话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沙伦!!让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不许动!!」我只来得及下这样一个指令。
怜幽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身边火山深处的岩浆似乎都被震得翻腾了起来。一股巨大的能量从她身上喷涌了出来,像冲击波一样散射了出去。
「苍缀!!赎魂装甲!!」
「明白。」
熟悉的铠甲在冲击波撞过来之前的一刹那护住了我的身体。但和之前有所不同,我没有分出任何能量来凝结铠甲,替我做这一切的是现在身处苍白之巢王殿深处的【不死】苍缀。
当我和她的契约缔结之时,我就获得了和她相互感应的能力。她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我的角度观察任何事情,也可以直接以意识在我的脑海中和我交流。如果我想的话,我也可以连接到她的感官之上。但我只尝试了一次就切断了触探,因为这家伙似乎一直都一个人呆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中……更重要的是,负载在别人感官上的感觉并不是人类可以轻易忍受下来的。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都严禁苍缀和我说话。脑子里面突然响起声音的体验并不舒服,而且和她交谈在别人看上去就像自言自语——我不希望别人把我看做神经病。
怜幽的能量强大的可怕,但是我被能量风暴吹飞的时候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想自己并不是不能赢!
「是契约装甲,她要来真的。」
当我在空中努力恢复身体平衡的时候,苍缀非常干脆的在我的脑海中提醒道。
高等级里奥雷特的战斗里有三个非常明显的层次变动。阿纱嘉在平常战斗中所增殖的尖锐肢体是第一阶;她和镜厌战斗时候的【渊体唤醒】是第二阶,那种
状态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丧失了人形;而契约装甲则是里奥雷特所能展现的最高
战斗形态,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些在原本的身体上凝聚出的生物状盔甲,但力量却会呈几何级数暴增。
能够独立使用契约装甲的都是在深渊中拥有一席之地的存在,而对于还没有得到深渊以契约形式承认的里奥雷特,想要使用这种力量就必须拥有与人类或者里林签订的契约。苍缀告诉我,后者所能够得到的力量极限要比前者要深的多。
我不认为怜幽是后者,但那对现在的状况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我和苍缀只是签订了一些相互利用力量的契约,以她所能供给我的力量来说,想要对付怜幽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可是除了苍缀,我自己的力量也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忽视的。
我擡起手做出能量罩,强行顶住了喷涌的能量,然后向怜幽冲了过去。如果继续这样被推挤,我很快就会掉进背后的悬崖,就算有再强大的力量我也没办法从熔岩里爬上来。
怜幽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我窜过来,她在身上一层一层的叠着护罩,似乎在等候我的全力一击。
在骸骨面甲的下面,我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种声音在脑海中慢慢放大,然后强行让身体进入了剑意。
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身心调整方式,虽然勉强,但有效。当我需要在几秒钟之内挥出致命一刀的时候,这种方法是非常必要的。
切刃触敌,厚厚的护罩像薄纸一样被切开。我大吼一声,从怜幽的头顶扭转手腕,由斩变刺,刺向了她的额头。
我本以为她在看到能量罩破损的瞬间会选择躲闪,可是我错了,她没有动,甚至都没有伸手阻拦。我的刀在空中发出爆鸣声,手腕接受到了一阵剧烈的反冲,刀刃刺中了目标。
我看着怜幽被洞穿的额头,一时间愣住了。
可是战斗并没有结束,就在我愣神的瞬间,怜幽的手已经扫了过来。
我没有别的选择,在没办法拔出神宫的情况下只得放手向后急退。怜幽的爪子击中了我的腹部,赎魂装甲发出了尖锐的撕裂声,我只觉得肚子一凉。
脚尖在接触地面的时候立刻就猛地一蹬,让我重新拉开了和怜幽之间的距离。
可是身体第二次接触地面的时候,剧痛就冲上了脑袋。我踉跄了一步,捂着肚子半跪在了地上。
如果没有选择放弃神宫,我现在大概已经两半了。赎魂装甲的防御力虽然惊人,但那和领主级别里奥雷特的攻击相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都别动,这是我和她的单挑!」我对着耳朵上挂着的通讯器大吼道,防止沙伦他们做出什么事情。
腹部只是外伤,没有伤到内脏。没有等我发出指令,苍缀就直接将赎魂装甲愈合了。她增殖了更多的骨质压迫住我的伤口用来止血,我不得不说这家伙非常聪明。
怜幽没有追击,她抓着插进额头的神宫把它拔了出来。刀刃和头骨所发出的摩擦声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做完这件事情以后,怜幽竟然将刀扔还给了我。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然后捡起了神宫。
「我不相信你就这点力量。你不是已经见过骸王了么?你从【不死】苍缀那里得来的力量就这么一点点?你太让我失望了。」怜幽面无表情的说道,她脑门上那个深深的血洞就好像一只眼睛在死盯着我。
击穿头颅都无法致死……她不可能是不死之身……
这个世界唯一的规则就是平衡,我只知道没有不会死的人。如果怜幽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毫无顾忌的承受伤害,那就说明她身上就必然有致命的弱点。
比如,心脏。
看到我的目光下移,怜幽终于笑了。
「看来还不算笨……」
她又是一声大吼,胸口处的鳞片被一下子炸开了,一颗鲜红圆润的心脏暴露在了空气中,它有力的跳动着,将无数光脉输送到了怜幽的身体各处。
「怎么?只打中了我一下就轻敌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我强忍着腹部的痛感说道。
「不是的。」苍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暴露心脏是释放力量的契约一部分,她这么做……」
「我知道!我只是在挑衅她!」我不耐烦的喝止了苍缀。
在对力量了解到我这种层次的时候,这个信息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事情,而我一时却没想明白。苍缀的话让我的自尊心有些受伤,只是我不想承认罢了。
「贪狼,再不用力量的话,下一招你就一定会死,你自己选吧。」
怜幽在扔下这一句的以后,用左手按住了自己的右手。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痛苦的半跪在了地上。那颗硕大的心脏像痉挛一样疯狂的跳动了起来,无数能量被它输送了出去,甚至在几秒钟之后它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就好像枯萎了一般。
与之相对的,怜幽右手的光芒则越来越盛,就好像正午的太阳向我们的头顶压下来了一样,仿佛足以融化钢铁的热量被聚集在了那只右手上。
势如千斤的一招,我该怎么办?
看来契约真正的力量,不用是不行了。
「贪狼!挡下这一击就能赢的!!」苍缀在我的脑海中叫了起来。
「能么?」
「能的!」
「好吧……」
「几级?」苍缀带着一点点颤抖的声音问我。这是我第一次使用她真正的力量。
牺牲整整一级的能量?能够做到么?如果挡不下来就会死……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三级!!苍缀,亡者之曦!!」
世界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赎魂装甲猛地从我身上爆成了碎片,这是苍缀收回能量的结果。因为她现在需要传输给我的力量是连她都不会轻易使用的。
两只手传来了足以让我失去理智的剧痛,我痛吼着跪倒在地,拼命的用手砸在地上试图缓解一下那种感觉。从小臂开始,我的血肉像纸片一样脱落了下去,苍白的骨质争先恐后的向外生长起来。
怜幽已经擡起了她的右手,这个女人原本恬淡的面颊已经扭曲成了可怖的形状,血管和肌肉在她的额头与面颊上抽搐着,昭示着她为了控制力量所付出的努力。
她向我冲了过来,我的肉眼已经无法捕捉她的速度,只能感觉到一道足以将我碾成碎片的力量从头顶压了下来。
我举起已经化成巨大白骨左手,堪堪在她击中我的一刹那挡在了前面。
潮水一样的灰白色能量发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尖啸,从我的左手冲了出去。
怜幽的攻击被迫停在了空中,地面立刻就被四溢的能量搅出了一个大坑,碎石和火山灰像风暴一样冲上了天空。灰白色的幽魂能量绞住了怜幽的手和身体,她向前冲刺的力量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过这种僵持我也只能咬住几秒钟而已。
亡者之曦是苍缀以契约装甲形态才可以完美释放的咒术,我以三级的能量代价换来了暂时的使用权利。为了释放这招,我牺牲了一级能量,而另外的两个等级则是生成双手局部契约装甲的诱饵。
双手都用了苍缀的契约装甲,这就意味着我并不只是为了一味的防守而已。
我空着的右手,在这个时候已经放在了怜幽胸口的前面。
「死吧!!」
我大吼着,左手的亡者之曦在眨眼之间消失殆尽,然后从右手所指的方向再次冲了出来。
怜幽的爪子在失去阻挡的时候终于挥了下来。它贴着我的左肩撞入地面,引发了剧烈的能量爆炸。我用尽残留的能量进行了防御,但是仍然被狠狠的波及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在撞上地面之前,我心想,幸亏不是被震向了火山的方向。
手脚几乎已经麻木掉了,但我仍然尝试着支起了身体。手上的血肉重新长了回来,但腹部的伤口在没有骨质压迫的情况下似乎撕裂的更大了,血流了一地。
不过我似乎还是赢了,因为我看到怜幽的心脏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又看向了我。
「一定要倒下去啊……」我默默的咬着牙念叨着。
「已经赢了。」苍缀的声音。
「提前剧透很扫兴的……」我气喘吁吁地调侃了一句,「所以,你还是先不要说话了。」
怜幽倒下了,但是在她倒下之前,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对我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当战斗平息的时候,沙伦他们立刻冲了过来。
「你把她杀了!?杀了一个领主!?别开玩笑了!」沙伦叫了起来。
「老大,你们为什么要打!?发生了什么事?」昆利尔也在一边聒噪。
「鬼知道……」我捂着肚子,任由微凉把我扶了起来,「这件事情本来就……」
正在这个时候,无数的能量爆炸在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
相对应的,还有惨叫声。
怜幽的魔兽群?不是……远远的看下山去,那些兽群完全没有动过。
我睁大眼睛向战斗发生的方向看了过去,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情景。
我们自己的人在相互残杀。一把把闪着能量光芒的剑正毫无怜悯的刺入它旁边那个战士的身体,鲜红的液体在空中飞溅。
很多战士在几秒钟的屠杀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可是已经晚了。
沙伦和昆利尔怒吼了一声,提着剑向那边冲了过去,可是微凉没有动。
那不是什么自相残杀……准确的说,是初邪的亲卫队在布伦洛农和小鱼的带领下对我的直属部队痛下杀手。
我下意识的拿起神宫就想要爬起来,可是一把剑已经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微凉!?」
「果然是这样……」
电子喉的声音,微凉的电子喉。
「你……」我强忍着冲天的怒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相信我,贪狼。」微凉这样说着,剑锋抵在了我的脖子上面。
「你他妈在说什么!?是谁让你来杀我们的!!?」我怒吼道,并试图爆开能量,可是那对我来说是徒劳的事情,我一丝能量都没有剩下。
「是初邪,但我并不是他们的人。」
「这不可能!!」
「……我曾经问初邪她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她对我说,是为了让你爱上她……然后用一次背叛来报复你……这一次,我一路上都在怀疑是不是会是这个结果……」
初邪……我的记忆像退潮似得一点点回溯,一直回到了我和她第一次相识的那个夜晚。
或许一切的开始都是个错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我原来以为我已经很清楚这个事实了,可是……
一切都是在演戏么?初邪?你曾经说过不会再对我撒谎,原来那终究也只是一个谎言。
心脏竟然没有感受到被背叛的疼痛,很奇怪。
「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除了麻木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话语,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
「无论可不可能,事情已经……」
远远的,我看到昆利尔被三个战士围攻在中间,他在怒骂着什么,然后被突然窜过来的第四个战士从后面将武器插入了腰部。
他的尸体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被冲上来的其他战士淹没了。
和沙伦打在一起的是小鱼。我从没见过沙伦将手里的剑挥舞的如此绝望。
最后一击的时候,我看到沙伦的手擡了擡,却在最后一秒放弃了抵抗。小鱼的剑没入了他的胸膛,沙伦整个人向后倒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差不多了……」
微凉看着我们手底下部队的人快要被剿灭殆尽的时候,用剑在我的脖子上用力割了下去。
她没有割断我的喉咙,而是在偏下的部位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喷了出来,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微凉的身子一翻,抱着我的身体向火山口跳了下去。
她不是想要自杀,因为女孩手中的剑已经插在了岩壁之上。她挂在剑上,向旁边打出了一颗能量弹。那颗能量弹在岩壁上面轰出了一个洞穴,微凉将我扔了进去。
「微凉……」我捂着血如泉涌的脖子,嘶哑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我这辈子有点后悔的事情就是看上了你。」微凉说,「不过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
我蜷缩在岩洞里面,看着微凉重新攀了上去。
我感觉一些血液涌进了自己的口腔,甜的。
「我是初邪安排的,贪狼已经被我杀了。」
我听到微凉的声音在头顶上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我能想象,微凉现在正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被小鱼他们带的人团团围住。
「尸体呢?」是布伦洛农的声音。对这个声音我并不熟悉,但是那彻入骨髓的阴冷感除了他我联系不到任何人。
「临死前挣扎了一下,已经掉到那里面去了。」
她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值得信服的脱身理由。
微凉,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算好了这一切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答案似乎很简单……她明白,以她的立场,就算她告诉了我,我也一定会选择相信初邪而不是她。
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愚蠢吧。
她想过要告诉我的,但是……
又是一声能量爆炸。几秒钟之后,我眼睁睁的看着胸口被能量光柱洞穿的微凉从我面前落了下去。
接着是其他的战士,那些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家伙。他们的尸体被一个个的丢下了火山,然后消失在了岩浆之中。
心脏在这个时候似乎才真正的恢复了知觉,大量失血之下,眼睛已经完全模糊了。我一心想要去摸刀,可是却什么都没摸到。
「这是他的?」
「对。上头说要拿回去交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的脚步和人声都消失掉了。我躺在自己的血泊里面,尽全力的呼吸。
凭借自己的力量,已经爬不上去了。
在死亡降临之前,我只觉得……非常想念阿纱嘉。
一只手将我从岩洞里拉了出来。这一天我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当看清这只手的主人是谁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力气来表示惊讶了。
「命运在眷顾你。」
怜幽撕破自己的袍子,包扎了我脖子的伤口。
我向远方看去,怜幽的魔兽群还在,而初邪的亲卫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意外的收获,就是我自己的性命。
没有死的人,才有心情去哀悼别人。
没有死的人,才有资格去心如刀绞。
我从来没有想过初邪会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如果因为我当初的伤害,她选择了报复这一条路,我无话可说……
可是你为什么要把他们都牵扯进来……所有在今天死掉的人,都是无辜的……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你……
「既然你我都没有死,那么交易就可以生效了。」怜幽对我说。
我没有看她,因为现在的我已经被无尽的怒火占据了身体。我想要撕碎所有能够看到的东西,可是我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资格。
「之前你们反抗军的人类和我做了一个交易。我得到了一些东西,而他们想要的就是让我把你带到这个地方进行决斗。」
「哼……她想要借你的手干掉我……」
我已经想明白了。如果那场决斗死的是我,那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宣布我的死亡。可是我赢了,所以我手底下的人就需要被灭口……初邪,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恶毒?
「可是,为什么你还要和我做交易?」我问道。
「因为我作为心族的领主,很早以前决定选择一个立场。」
在怜幽的叙述中,我才明白,自己在这场血腥的闹剧中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心族和噬族是对立状态,而噬族现在正处于某种内部的势力斗争之中。怜幽作为心族的领主,决定支持相对弱小的、阿纱嘉背后的势力。她投资了身为阿纱嘉约定之人的我作为联盟的筹码,而她也只有在鉴定了我的力量之后才能够判断自己应该付出多少。
我不知道怜幽是用什么方式死而复生的,也不知道如果我死在了和她的决斗中,事情会怎么发展。她没有告诉我,事实上,我也根本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
今天的决斗,就算没有初邪和她的交易也一样会发生。只不过,不会说谎的里奥雷特,大概从一开始就会和我讲明决斗的理由而不是选择隐瞒……微凉、沙伦和昆利尔他们也就不会死……
我只想向初邪讨个公道,为了死去的朋友讨个公道……
可是,我只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面对那个女孩了……永远也不会有。
她的样子开始在我心中崩塌,由愚蠢的错误和控制不住的情感所组成的这段感情……我已经不想去回想了。这次的失去,不是我现在可以面对的东西。
也好……因为……
「顺着这个方向走,就可以到噬族的王城,阿纱嘉。光咏就在那儿。希望你能活着到达那里,我不想自己的投资白白浪费掉。」
一无所有的我,像行尸走肉一般,向着怜幽指出那个方向迈出了脚步。
那已经是我唯一能够前往的地方了。
三十七章、人类的心
前面是铺满了灰烬、砾石和岩脉的平原,身后是目送着我离去的兽群。
激战中身体所分泌的足以抑制疼痛的激素已经消退不见了,腹部的伤和喉咙变得越来越痛。
脖子上的伤是一个女人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如果微凉没有当着那么多敌人的面下这一刀,或许我现在已经被扔进了火山里面。任何一个聪明而谨慎的人都会选择验证一下火山口中是否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但我喉咙飞溅的鲜血最终还是骗过了他们。
每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口带来剧痛,不过胸腔里那个器官的撕裂感要更加强烈。
我不是没有想过回到反抗军去找人复仇。布伦洛农,小鱼……还有初邪亲卫队里所有的人……我想把他们全都杀个干净。
可我没有这么选择……凭我现在残余的力量,冲回到反抗军那里,哪怕可以拉上几十个人给我陪葬,我也一定会死在那里。更何况,反抗军里那些真正高等级的战士在战斗力上并不会逊色与我太多。
而我是不能死的……我想见阿纱嘉……
我做了懦弱的选择。
一个真正有血性的人或许真的会选择把自己化身成火焰,在被焚烧殆尽之前让复仇的怒火点燃一切。而我退缩了,如果我死掉的话,就再也没办法见到阿纱嘉。
我想对微凉说抱歉……还有沙伦,还有所有追随过我的人……他们全都是因为我而死掉的,而我却没有选择为他们复仇。
我感到对自己无比的厌恶,然而在胸腔里跳动的更强烈的则是对那个女孩的失望、愤怒和迷惘。
我想去质问她,为什么要选择那种复仇的方式。如果真的想复仇,那么就自己动手好了!当她恢复了力量的那个时刻,为什么不选择杀了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在这个时候,用我的朋友来给我一起陪葬?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温柔的目光、充满欲望的索取、满脸欣喜和吻……全都是假的……她为的就是在这样一刻把它们在我的心中全部摧毁么?
我产生了怀疑,却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这一切是所罗门的安排呢?所罗门曾经和我的谈话、听证会、布伦洛农的参与,这些都是可以让我产生深深怀疑的因素,说不定这一切并不是初邪的计划,而小鱼也只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
可是,微凉的证言却是我没办法否定的东西。她不会在生死一线的时候还来抹黑初邪,她不是那种女人。
或许我该听她的,早早的离开反抗军……但是我清楚那个时候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这样选择的。
已经是第三次了,看着和自己交融过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陨落,这种滋味如同记忆中的一样辛辣和剧毒。看着微凉裹挟着她铠甲的碎片被从上面坠落的时候,我想过用手去拉住她,可是我的反应能力和那个时候残留的力气都做不到这一点。
我深切的希望,微凉在那之前就已经死掉了,而不是被熔岩所杀。
在晚上的时候,我会毫无遮拦的一个人躺在暗面的土地上做着噩梦,每一次都是如次……我梦见自己变成微凉,熔岩从我的嘴里、耳朵里、眼睛烧了进来,一直到自己的头骨化成了焦炭。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脚掌已经痛得麻木,踩在砂砾上的沙沙声也成了我唯一能听见的东西。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但是我却感觉不到饥饿。随身携带的水袋在几天之内也见底了,我把它留在了黑色的土地上。
地平线和视野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灰暗颜色,哪些如同利齿一样直插天际的黑色山峰在远方若隐若现,正如我随着那个女孩刚刚进入暗面时所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只是我没有用心去体味过这付景象对人类而言意味着什么。毫无生机的大地,凭借一个人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活下去的……这让我想起了我当初加入反抗军的原因。
初邪和我做了一个交易,她给我在暗面前进的机会,而我作为反抗军的一员加入他们。
把我留在身边,让我沉溺于她的美好,无论这是不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她做到了。所以当她复仇的时候,效果非常不错。
我在失去Fey,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到神都里面之后,在阴郁的心理状态之下,确实对她做了凶狠的事情。所以如果有人说我是罪有应得也并不过分……如果这一切不是建立在微凉他们的死亡之上,我想自己就会这样认命。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女孩。指责她?还是让她完成还没有完成的复仇?
这些问题在我的脑海里仅仅存在了一瞬间,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了。
活着走下去……我还要把阿纱嘉从那个地方救出来……
「你不要继续走了……」
「现在回去怜幽的城里还来得及……」
「你不吃东西真的会死的……」
苍缀已经沉默了很多很多天,在我没有允许她说话的时候她总会乖巧的选择安静。可是最终她似乎还是忍不住了……
「就算你急着想要见她,也可以先去怜幽那里拿一点吃的再上路的。」
苍缀说的都是非常中肯的建议,可是我却不能那样做。
怜幽和所有的里奥雷特一样,我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他们不会撒谎,但却会隐瞒真实的想法,这是我亲身学到的教训。
苍缀还太稚嫩,她不能够理解的事情还有太多。
我无法再相信怜幽,我也无法保证我随着她回去那座城会得到安全的保障。
那些想要杀我的人仍然在附近,让自己置身于那种地方才是愚蠢的。
「你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小女孩在安静了许久之后,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宽慰。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我们只是相互利用而已,不要说得太好听了!」
「在你死之前我可以把我的力量都给你用的……」
「那只是交易而已。」
「如果可以不吸收你的能量等级就把契约装甲给你传递过来的话,我也……」「你再说话我会疯掉的,闭嘴,算我求你!!」
苍缀这次真的像是消失了一般。或许我的态度会让她受伤,可是我并不在乎。
里奥雷特都是视以力量为一切的家伙,和他们讲感情才是愚蠢……
只有……阿纱嘉……她是不一样的,她……
「贪狼,后面!」
苍缀还是说话了,这一次似乎是迫不得已而对我发出的警报。
我回过头去,看到了几个黑色的影子正远远的在向我靠近。距离非常远,所以我只能依稀辨别出那是几头等级不高的兽型里奥雷特。
我伸手去摸剑,却什么都没摸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陪伴我许久的那个伙伴已经被别人夺走了。
如果按照以前的测试来计算,我现在的能量等级就只有7级而已。是不是能驱动赎魂装甲还不是很清楚,但苍缀的力量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用了。
杀掉他们就可以吃肉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我只希望它们并不是带有毒性的种类。
提升了能量,我坐在原地等着它们靠近。不是我不想站,而是腿部的肌肉已经麻木到了极点,稍微一停歇它们就不受控制的松弛了下去。
然而那几个身影却没有过来,它们看到我停下之后便也停下了脚步。我和它们僵持了许久,而它们看上去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最后,我实在无法再等下去,便用能量把自己浮起来向他们开始接近。那几只魔兽在发现了我的举动之后立刻向后撤退,一直把距离保持在我无法靠近的状态。
如果全能量加速冲过去的话,我也许能够追上并解决其中的一半。但如果我这么做的话,其他的几只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将失去能量的我变成食物。
我只能用能量支持着自己向前继续飞行,而那些魔兽像贪婪的狼群一样继续跟了上来。
我用极低速度的能量飞行足足飞了两个小时,直到能量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程度位置。我不能再走了,这样走下去会让能量耗尽,如果这个时候那些家伙冲过来的话,我大概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天之内都一直跟在我的后面。我在夜晚降临的时候让苍缀替我放哨,但我清楚这样睡下去的话,苍缀有可能都没有办法叫醒我。
令我意外的是,那些东西即便在我睡觉的时候也没有进攻过来。所以当天亮之后,我才能继续踏上自己的路。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当天下午的时候就被揭晓了。
越来越多的魔兽出现了,以半包围的姿态向我一点一点的靠近。如果是野生的兽型里奥雷特,现在早就已经冲上来了。我心里清楚,它们一定受了什么人的指示。
能量波动传了过来。我精疲力尽的坐在了一块黑色的岩石之上,静静的看着那个能量波动的来源离我越来越近。
「想不到你能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找到你还真是费劲。」
一个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在现在遇见的里奥雷特从空中落到了我的面前。在他出现以后,那些远远看着这边的魔兽似乎就被他赶走了。
「它们是你临时支配用来找我的,没错吧?」我看着眼前的家伙,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当然。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弱小了,要不是这样,我更倾向于让它们来解决你。」
镜厌坐到了我面前不远处的另一块石头上,用着轻快的语气诉说着令人发寒的话语。
「那么,你是想亲自动手?」
「不然你觉得我追过来是为了什么?」
镜厌在笑,那是傲慢而又自信的笑容。我看着那个笑容,只觉得自己的未来在一点一点的被它所吞噬。
「我离噬族的领地还有多远……」我听到自己问了一个在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的问题。
镜厌用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你已经站在他们的领地上了,距离王城的话,以我的速度,还有三天。说实在的,我已经有点想念光咏了。」
听着阿纱嘉的名字,我没有说任何话。
「你知道么?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镜厌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他一点也不怕我跑掉,也不怕我趁机偷袭。没有武器,一下子失去三级力量的我,对他来说和那些刚刚被他驱散的魔兽没有什么区别。
「阿纱嘉。光咏,在暗面的噬族里面或许是无人能比的宠儿。但是对瞳族来说,她就只不过是噬王许给我们的一个筹码罢了。或许拥有王族血统的她有着非凡的潜力,但是在深渊里拥有绝佳潜力的家伙真的太多了。他们中的一半都活不过在深渊中的第一场战斗。潜力这种东西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奢侈品。」
「知道苍缀为什么那么强么?她的母亲就不用说了,她的父亲在暗面乃至光面曾经都是最强大的存在之一……光咏虽然是噬王的女儿,但她的母亲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几乎没人知道她是谁。无论在暗面还是深渊,无名就意味着无力。
双亲中的一个力量不足,这对后代来说往往是致命的。「」至于她的身体,呵呵,虽然很多人都说她是暗面继骸王和我们瞳族的' 注视者' 之后最耀眼的女人。可是你要知道,容貌这种东西大概除了宫族之外谁都不会真的当一回事。所以,血统所带来的地位对光咏来说反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在我眼里,光咏更像是一个玩具。吸取她的骄傲,增强我自己的力量,等到她变成一只母狗以后,就可以丢掉了……我开始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或许是因为和你们人类接触过的缘故,她性子里面出现的东西让我非常惊讶。她的骄傲与自尊,似乎永远也不会枯竭……也许我真的应该和她缔结真正的契约,然后像现在的瞳王与骸王一样,组成下一个世代的暗面统治者联盟。而这正是现在的噬族王族所没有意识到的,他们崛起所需要的东西,就藏在他们为了苟延残喘所抛出的筹码里面……「
镜厌不厌其烦的对我炫耀着自己的发现,他忘我的叙述着所想的事情,兴致勃勃的在我面前踱着步。
而我则在脑海里面不断排演着所有可能的战术,如何才能用现有的力量在接下来要发生的战斗中让自己活下来。
镜厌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我,「光咏等你等的已经太辛苦了,我也不希望看着我未来的伴侣继续受到这种无谓的折磨,我们不如……」
「你的废话太多了,镜厌,闭嘴吧。」我闭上眼睛轻轻说。
镜厌的劝服戛然而止,他歪了歪头,「也好,我其实还是更喜欢动手而不是动嘴。」
他动了,正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那具身体一瞬间像被挤碎了一般爆出了无数的血肉,层层叠叠的甲胄与骨节触手从镜厌的身体上炸开出来,巨大的如同昆虫一样的肢节砸在了地面上,将一个庞大的怪物支撑了起来。
渊体唤醒。
我在他动起来的时候也动了,向着最近的一座山脉直冲过去。
现在是没办法打赢他的,在地形复杂的地方将他甩掉才是正确的做法。
背后传来了呼啸的声音,我连忙加厚了自己的护罩,打算强行防御然后借着他攻击的力道进一步提升前冲的速度。
可是我忘了自己现在的能量等级。
镜厌的尾巴就像撕破一张白纸似得将我的能量罩刺了个粉碎,然后洞穿了我的大腿。
我的脑子一空,整个身体就被带飞了,在剧痛向脑海传递过来之前,我向木偶一样被他甩向了地面。
「贪狼!!」
全身的感官就好像凝滞了似得,我听见苍缀在叫,她努力的想要传递给我什么信息。
我非常清楚她想要告诉我什么,因为我也一直在考虑同样的事情。
就好像思考了好几个小时一样,最终从我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好……」
全身的能量都仿佛蒸发了一样开始消失,我不知道这个选择会让我丢失多少能量等级,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够和镜厌抗衡的方法了。
在接触地面之前,我看到自己身上的血肉也炸碎了。白花花的骨骼像疯了一样从胸腔、后背和四肢窜了出来。身后镰刀一样的骨翼在空中划出了清脆的声音,绞碎了插在我大腿上的触手,然后轻松的缓冲了我身体坠落的速度。
很久很久以前,是我与初邪一起没头没脑的一起旅行的那段时光。在沙舟之城里,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由苍缀控制了身体,释放了朽骨天国,并化身成了一只怪物,把结界中的几十个佣兵杀了个干净。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就是苍缀的渊体唤醒。
布满利齿的下颚咬在我的脸颊上,这个状态我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身体勉强还能保持人形,只是双手与双脚都变成了苍白的骨质,全身也叠满了狰狞外放的骨页。
「就只是这样么?」
在力量全限交融的此刻,我已经不需要开口就可以和苍缀对话了。
「你的力量……已经不够召唤契约装甲了……而且以我们契约的等级我也没办法把我的契约装甲全部传递过来。对不起……」力量不够了……这给了我一个信息,或许这一战之后我连作为战士的资格都会失去吧。可是能见到阿纱嘉就可以了……我要亲口告诉她,即使没有我的帮助,也要凭自己的力量把自己赢回来……
「镜厌也没办法在深渊之外使用契约装甲,所以……」
「你的渊体唤醒强还是他的强?」
「我的要厉害一点。可是你不可能赢他的……」
我没有再说话,因为镜厌已经冲了过来。
「【不死】苍缀,都说你比我要强,其实我不是很服气呐。」镜厌大笑着和我的新身体撞在了一起。
那是极度恐怖的冲击力,可是我仍然接了下来。已经被完全骨化的双脚在地上刨出了两道巨大的壕沟,然后生生止住了镜厌的冲击。
我这才知道,原来渊体唤醒可以带来这么强大的力量……至少是肉体的力量。
习惯了人类身体的我,这个时候只能机械的凭借多出来的一点点感觉,指挥身体上所有能动的部位狂风暴雨般的对镜厌展开攻击。
我和镜厌纠缠在一起,抛弃了所有的技巧,在保证自己本体不被波及的情况下硬碰硬。骸族的身体果然足够坚硬,一只骨翼往往在绞断了三五只镜厌的肢体时候才会破碎。
大片大片的肢体和碎块在空中飞溅,镜厌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他聚精会神的接下我所有递过来的攻击,并用自己的反击弥补上了我们周围空间留下的任何一个空隙。
我和他的动作都变得越来越快,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不断地响了起来。我终于跟不上他的速度了,四根触手刺进了我的身体。
可是我身体的坚硬程度根本没让他前进几厘米,我用双手拧住那几根触手,用力一甩。
庞大的镜厌被我扔了出去,这一击撕裂了那几根触手,但是他趁着我发力的机会也用那根尾巴扫断了我的一条腿。
强行调动能量,那条腿被迅速修复了;而镜厌那些断掉的触手却没有得到补充。
一种会赢的念头萌生了,我拖着巨大的身体冲向了镜厌。
镜厌向后撤了几步,但是在他提升速度躲闪之前我的骨翼就笼罩了过去。我什么都没想,就只是用尽力气撞在了他身上。
镜厌被我撞倒在地,我压在他的身上,疯狂的用自己的骨爪撕扯着他的身体。
他也在反击,但是那攻击力似乎显得微不足道。
强行拨开他防御的触手,我握起拳头,狠狠的砸了下去。当拳头接触了他胸口的时候,我听到了清晰的碎裂声。
我擡起手,又一拳砸下去,碎裂的声音更响了。可是当我第三次擡起手的时候,我发现碎裂的竟然是我的拳头。
镜厌的尾巴弹了起来,把我从他身上扫了下去。
沉重的身体落在地上,我挣扎着爬起来,然后看到身上的骨质正一点一点的在剥落。
镜厌进攻了,那根尾巴像钢锥一样砸了过来。我用手臂防御,却没能防住。
力量在飞速的下降,我的心变得越来越冰冷。
「第一点,」镜厌一边狂攻一边淡淡的开口了,「借用别人的力量,就意味着牺牲掌控力。再强大的东西,无法控制就毫无意义。」
骨翼全部被打碎了,当我试着再次催生的时候,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第二点,根本不知道在渊体唤醒下该怎么战斗家伙,竟然还想打赢,简直是笑话。应该舍弃哪些部位,必须催生哪些部位,你根本一窍不通。」
镜厌擡起手,一道暗金色的能量光柱向我扫了过来。那是瞳族特有的能量颜色,我曾经在与他手下的深渊瞳魔作战中见识过。
能量光柱击中了我,虽然仅仅是扫了一下,我身上所有残留的骨质就碎了个一干二净。我的身体飞了出去,后背撞在地面上,被岩砾割得鲜血淋漓。
「最后一点,在绝对的能量上,苍缀还太年幼。很可惜,你高估了她的力量。」
我颤抖着撑起身子,试图站立起来,但是却失败了。双膝跪在了地上,口腔里全是铁锈的腥味。
镜厌催动身体向我走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不屑的光芒。
我努力握起拳头,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能量。能量等级已经作为代价交出去了太多,现在的我,和那个当初在红松城浇花抽烟的普通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失去了初邪,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所在的地方,失去了神宫……直到现在为止,我连身为战士唯一拥有的能量都一丝不剩的失去了。
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却还是无法见到想见的人……
镜厌的手按在了我的头上。对于这个动作,本应感到耻辱的我,却没能体会到任何东西。
他尖锐的尾刺指在了我的眼前。
「贪狼,这个世界的命运总会眷顾一些人。我曾经以为你是其中的一个,但是现在看来,很多人都猜错了。」
命运?那是我永远也看不清的东西。
很多次很多次,在必死的情况下,我活了下来。那是命运么?当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时候,没有人会对那个词无动于衷。
在外面的世界,我曾经差点被黑暗中的佣兵杀掉。在最后一刻,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了自己的店铺而幸免于难;和AZZA的决斗中,不死之戒的封印力量抵消了我的致命伤;和梅尔菲斯并肩战斗的时候,他也无数次救过我的命。
我可以归结它们为命运,那个时候……死亡是我无法控制的事情,活下来也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选择。
那根巨大的尾刺向后缩去,我可以看到它每一根肌肉和鳞片在流畅的锁紧,积攒了一点点力量——足以轻松击碎我头颅的力量。那根尾刺在我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在下一秒就会毫不留情的享用我的脑浆和生命。
我可以选择,我知道。
死掉,是很轻松的事情。我已经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生命被终结会是什么样子。
被Rayout背叛的时候,我想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在Fey死掉的时候,我在绝望之中想过自杀;当初邪对我展开复仇的时候,我也考虑过放弃。
可是在此时此刻,我无比的想要再看阿纱嘉一眼……那个让我紧咬着命运一直走到今天的女孩。
我可以选择,是的。
「苍缀,终极契约……」
我并不知道,我现在的选择是对还是错。这个答案在我死之前都没有找到,但在此时此刻,这个选择让很多人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镜厌的攻击落了下来,巨大的尾刺裹挟着一股强大的能量深深的插进了土地之中,并扬起了一大片尘土。
他没有刺中任何目标,而那根尾巴则在他试图拔出来之前裂成了碎片。
镜厌扭过头看向我,站在他身侧数十米之外的我。
我没有能量做加速了,也不敢再次使用血族契约带给我的移动能力。连跑的力量都没有,所以我只是迈开了步子,向镜厌走了过去,并且擡起了手。
镜厌用复杂的目光看着我,然后试图迎上来,但仅仅是一秒钟内,他的全身都出现了伤口,喷出了大片的鲜血。
这就是血族的力量。无论是我还是苍缀,都还没有习惯使用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封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力量。
我现在的能量等级可能只有可怜的F,但这点能量所引发的攻击效果,甚至可以比拟我全盛期的一击。面对这种力量,我感到了惶恐。因为这种超出了我所有认知规则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可是镜厌却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恐惧、惊讶或者是不甘。
相反,他笑了。
镜厌一点点取消了渊体唤醒的状态,他重新变回了人形。身上的伤势在收回力量的时候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就好像从来没在那里存在过一样。
我想要继续攻击,但是他说话了。
「停手,贪狼。」镜厌擡起头,「我们已经没必要再打了。你已经是骸族真正的【朽骨】了,作为同盟我不能杀你,而你现在也杀不了我。」
「杀不杀的了……要试试才知道……」我强撑着身体向他继续走过去。
「就算杀了我又怎么样?你也一样会死在这个地方。不要再做愚蠢的选择了,我带你去见阿纱嘉。」
听着镜厌的回答,我一瞬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带你去见阿纱嘉。里奥雷特没有谎言。」镜厌郑重的对我说道。
「……为什么……」
「你一定还记得骸王给你的许诺,这就是原因。」
是了,我想起来了……
骸王曾经许诺,只要我和苍缀缔结终极契约,那么阿纱嘉就是我的报酬。骸王会以同盟的名义要求镜厌放弃阿纱嘉,所以在这一刻起,镜厌已经不再是我和阿纱嘉之间的阻碍了。
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镜厌召来了两只巨大兽型里奥雷特作为的驮兽,带着我向噬族领地的深处进发了。
他给了我吃的,也给了我水,所以我相信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我不需要提防这家伙。如果他想要我死,完全可以不做这些事情,两天之后我大概就会脱水而亡。
我终于和苍缀签订了终极契约……也如愿以偿获得求生的能力……乃至可以颠覆许许多多东西的权力。
可是她从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就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体味着由承诺破灭而换来的力量。
我对阿纱嘉说过,要和她签订契约,打败她,然后给她力量……这个承诺,我没有守住。
由于那件魔兵器的存在,所以我和苍缀的终极契约建立的是那么流畅。在一瞬间,获得了某种诱发的苍缀就觉醒了血族的力量。我用这个力量保住了性命,保住了再次见到阿纱嘉的机会,可是我无法感到丝毫的高兴。
骸王说过,血族的最强大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对契约的解读,而整个种族统合契约所换来的是对抗世界根本规则的能力。当我亲身体会过将这个能力转化成战斗技巧的过程之后,才真正理解了曾经存在的那个种族会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血族契约所改变的规则仅仅就是一条而已,发动这个力量,可以在一瞬间消泯掉这个世界的一条规则。
这条规则,人类将其称之为:惯性。
消泯自身的惯性,然后发力,我就可以瞬间达到一个可怕的速度而不需要承受任何G力。再用一次,我就可以瞬间停在当前的位置。这一套动作,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真真正正的瞬间移动。
很久以前,在刚刚与苍缀签订契约的时候,她就和我讲述了这个能力的存在,血族将之称之为【零移】。而如果将这个力量在预定的空间释放出来,就是拥有可怕攻击力的【零斩】。
零斩比零移的释放难度要高无数倍。每离体一段距离,所要耗费的契约能量就会成倍增长。也同样是因为扩大规则变化范围所需要的代价太高,所以才不得不将释放范围缩减到一条细线的程度。
然而这就足够了。我只是用了一下,就轻轻松松的弄垮了渊体唤醒下的镜厌的身体。
以零斩的位置为界限,产生惯性断层,使目标发生自体的挤压和撕扯。越是力量强大的存在就越是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身体强度对抗自己的力量。
在不损伤我自己能量上限的基础上,苍缀现在可以借给我十二个单位的契约能量。一次零斩的消耗是四个单位,一次零移所需要的则是两个单位。
三次,这是以苍缀借我力量为基础所能释放的零斩极限次数,距离是两米。
而零移的短时间使用次数则是六次。
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能量,但是凭借这两招,我可以杀掉任何一个对手——只要我制定好自己的战术。
这两招的强大毋庸置疑,但同样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零移并不是真正的传送,而是超高速移动。这种移动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类反应神经所能掌控的范围。如果在我移动的路径上有除了空气以外的东西,权且不说墙壁或是人群,哪怕是一粒小石头,都足以毁掉我的身体。
而零斩的弱点则在于释放的精准度。仅仅只有一条线的攻击范围,仅仅只有一瞬间的释放时间,亦是在敌人高速运动或是瞬间加速的情况下才能产生真正杀伤力的招数,怎么样命中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苍缀告诉我,如果能量等级足够高,就可以做出面杀伤的零斩,定位就不再是问题了;对于零移,也可以用大量能量使能力影响突破自己身体的范围,所有接触的异物也会归于同样的惯性系之中。
如此,这两招最致命的特性就可以得到解决,相对应战术的执行力也就没有了限制。
我想,拥有这种力量的……已经和神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不过,我对成为神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对我有意义的事只有一件——在前方那座轮廓逐渐清晰起来的城市之中,有我思念已久的人在等我。
我已经去过了很多里奥雷特的城市。影族、骸族和心族的城市,我都在其中流连过,而瞳族的王城我也远远的看过一眼。面前这座属于噬族的城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除了它得名由来的那个景观。
噬族都城名为裂腹城,一道深深的峡谷将这座城堡劈做了两半。庞大的城市蔓延在这道峡谷的两侧,并侵略到了峡谷的里面。远远的看去,有数不尽的桥梁架在岩壁之间,它们看起来就像斩不断的丝线,密密麻麻的延伸到了峡谷的深处。
似乎在峡谷的岩壁里面也已经建满了里奥雷特的居所。
和其他所有的里奥雷特都城一样,王城坐落在城市的中央。这座城堡横跨在峡谷的中央,一座黑黝黝的狰狞尖塔直插天空,而剩余的部分则一直笼罩到了峡谷最深的底部。
远远看着的时候,那条峡谷就像一条细细的黑色河流。可是当你涉足到足够近的时候,你就不得不为眼前壮观的景象为之驻足,哪怕只有几秒。
冷热空气的交换使得数百米宽的峡谷绕满了风,它们不算很强,但也足以让站立不稳的家伙失足跌落到下面摔成肉泥。
我和镜厌沿着峡谷向裂腹城走着。我侧目看着如同深渊一般的峡谷,神智变得有一点点模糊。
就要见到那个让我魂牵梦萦足近一年的女孩了,这一年我和她都经历了很多事。我不确定,当我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是不是能再次见到那抹震撼心灵的纯粹笑容。毕竟这里已经不是【神都】了,而是属于里奥雷特的,属于她父亲所统治的土地。
一路上,镜厌都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他只是骑着驮兽不紧不慢的走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我想过要问他在裂腹城会面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毕竟他远远没有他现在看起来那么友好。
我曾经发誓要让他为阿纱嘉受到的欺凌付出代价,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了救出阿纱嘉,我是不是要真的挑战噬王?还是说要挑战他麾下的整个噬族?
无论是二者中的哪一个,我都很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对于王的强大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那个结果。骸王是我唯一面对面见过的王,她没有展示一丝一毫的力量,反而是惊人的美丽让人印象更深刻。
当我跟着镜厌走到了城市范围之内以后他就释放了驮兽。我本来也没有携带任何行李,而且这两天的休息也让我的精神状态勉强恢复到了可以好好走路的程度,所以对这个举动我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城里面的里奥雷特在看到镜厌的时候都非常小心的给他让出了道路,可是当其中一些家伙的目光移向我的时候,却流露出了一丝敌意和贪婪。
这是之前我和微凉擅自跑到灰凡恩消遣的时候所没有遇到的情形。不过仔细一想我就明了了,毕竟现在我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能量,所以在他们眼中我就好像一块鲜美的肉块——尤其是这个地方噬族的数量占了绝对优势。
可是我也注意到有几个特别的家伙对我展现出了对待镜厌一样的态度。
是骸族的里奥雷特们。即便我的能量等级已经落到了普通人的档次,可是支配力却不会降低。况且,现在我和苍缀已经签订了终极契约,任何一个骸族的人都能够感受到某些不可违逆的东西。
当终极契约被签订的时候,我和苍缀就变成了异心同体的状态。她的肉体回归了深渊,在契约被结算之前,苍缀将会以我为核心,将力量留给我来驱使,这是契约的一部分。这些骸族的成员在看到我的时候,他们就本能的感受到了苍缀的存在。
当然,如果我不重新提升自己的能量,同样也没有资格去发动契约来借用她的力量。就像我所说的,她在一场战斗中所能给我的就只有三次零斩或者六次零移。
支配力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开始的时候我对这个词汇有着非常严重的误解。
本以为那意味着可以召唤的里奥雷特的数量,事实上那完全是取决于魂属性能量的强度。
支配力实际的概念是指可以成功支配里奥雷特的等级和支配之后的绝对服从
度。
对与里奥雷特来说,力量强大的就可以支配比自己弱小的存在,这是暗面非常基本的规则。可是对支配者来说,力量差距和自己越小的个体就越难以支配,被支配者也很容易摆脱控制。
支配力是1级意味着,只要是比支配者弱小的同族里奥雷特都可以受到他的完美控制;而比之强大的里奥雷特也无法真正支配他。苍缀就是这样的存在,我想阿纱嘉、各地的领主和王也都是如此。
不知道是镜厌的震慑还是由于骸族里奥雷特露出的不安,那些低级的里奥雷特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做出威胁我的事情。
穿过一层一层的街道,镜厌引领着我踏上了一条下旋的阶梯。阶梯有十来米宽,是经过很精心修葺过的道路。它的一边是峭壁,另一边则是峡谷的悬崖。这种类似的阶梯遍布着整个峡谷的悬壁,如果所想的那样,噬族已经在这个地方开凿出了极具艺术感的岩层社区。
一眼望过去,那些门窗仿佛密密麻麻的蜂巢占据了岩壁的每一个角落。加上连接峡谷两岸的那些桥梁,裂腹城的心脏部位看上去真的像极了庞大的虫穴。
我和他一直走到了峡谷的最底部。峡谷最底部没有水,而是一层看上去有些粘稠的、泛着灰紫光芒的河流。虽然我觉得如果掉进去的话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但事实是我看到很多噬族的里奥雷特似乎都在食用那种液体。
「这就是噬族将王都建立在这个地方的原因,」镜厌在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的有了说话的兴致,「这些贪吃的家伙们通过食用这种东西就可以获得力量的增长。
虽然在我看来只是杯水车薪,但那对最底层的弱小里奥雷特来说,这就意味着多出了一丝进化的珍贵机会。「我没有答话,镜厌也不是抱着听到回应的希望来说这些话的。不过这个信息很有意思,毕竟看到熟悉的东西还是会让身为人类的我产生一点点触动。
人类不就是如此么?当我们刚刚摆脱动物的身份,建立第一个部落的时候,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找到维持生命的水源。
我们学会用火,学会耕种,用石矛狩猎,烧制器皿,然后我们锻造金属,创造一个比一个巨大的机械,建立无比宏伟的摩天大厦,占领了地球的每一寸土地。
再然后后我们驾驶着飞船离开了母星,开始征服宇宙,制作了【神都】,最终涉足到了这个地方。
而当我们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这些里奥雷特就在这个地方默默的生存着,坚定而永恒的追求着力量和自己的存在……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们的的确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物……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仍然认为里奥雷特是一种生物。
顺着这道几百米宽的奇异河流,我们继续前行,一直到这条河流被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在正中央将它分成了两截。
那就是噬族王城的基座。我擡头仰望,只能看到细细的一条天空和仿佛巨人手中的长矛般的王城尖顶。
已经没有里奥雷特再盘桓在我们附近了,这座一直充斥到我视野尽头黑暗中的巨型建筑孤零零的立在灰紫色河流的中间,等待着我的探访。
「我在这座城里和你一样也是客人,没有什么特殊优待权限。所以现在该你自己领路了,进去之后就会有人来迎接你。」镜厌指给我了一条通往正门的路。
像蛛网一样的黑色桥梁交织在峡谷的两岸、河流的上方和王城之间,我走了上去,在河流的淙淙声中走进了这座黑色的城堡。
城堡底层的这座大殿布满了足以照亮整个空间的能量灯火。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大殿的样子,一个噬族的成员就出现在了正前方的走廊之中。
「镜厌大人,你回来了。」那个家伙对镜厌行了一礼。
镜厌对他点了一下头,然后向着我侧了侧身,「带他去见城主。」
「我要见的是阿纱嘉,不是什么城主。」我沉声说。
「我知道,但那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所以你还是乖巧一点吧。」镜厌随口说着,自顾自的走向了另外一条走廊。
没有任何的废话,那个噬族也没有任何多嘴的意思。他对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随他去。他走在前面,穿过宽敞的甬道,带着我走上了一座盘旋的阶梯。
「那么,你就是那个约定之人了?」
那家伙在沉默持续了大概五分钟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你想说什么?」我轻轻回答。
他回过头,用精锐的目光扫在了我的身上。
「贪狼,可以让殿下舍弃自由和自我意志而苦苦等候的那个人类,应该就是你吧?」
「那的确是我的名字。」我审视着对方的表情,想从里面尽可能的读出一些信息。
「我的名字是月喉,我站在殿下这一边。」
我眯起了眼睛,冷冷的打量着突然说出奇怪剖白的这个里奥雷特。
「你在向我示好?」
「你们人类的思维要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也无话可说。」月喉一点也没露出负面的情绪,「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我会尽我的能力。」
「那就直接带我去见阿纱嘉。」
「这我是做不到的,只有城主许可之后你才能获得进入堕鎏之地的资格。」
堕鎏之地,看来那就是阿纱嘉现在所处的地方……
「那么你能帮我什么?」
「这是你的问题。你先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才能够帮你。」
月喉的话听上去很像是在无理取闹,但是我却并不感到奇怪。也许我已经开始适应里奥雷特独特的思维方式了,由于他们没有谎言这种东西,所以文字游戏反而玩的更加流利。想到这里,我脑海里形成了一个狡诈的问题。
「如果我要带阿纱嘉离开这个地方,我该做些什么?」
月喉头也不回的带着我继续攀登着好像无穷无尽的阶梯,「最重要的是得到殿下自己的同意。但在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答案很有趣,这不由得使我在某种程度上对他多出了一点点最基本的信任。
「你不想让我带走她?」
「殿下是吾族的未来与希望,没有任何人会任由你带走她。」
我冷笑了两声,「你们所谓的未来、希望,原来就是卖给瞳族的筹码吗?你不觉得可笑?」
月喉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我,他看上去态度很郑重。
「那是吾王的决定,不是所有人的。很多人认为殿下的未来才是复兴族群的关键,很可惜吾王并不这么想。」
从这一句话中,抓住了一丝飘摇的线索。骸王当初和我提到过噬族内部的势力斗争,而月喉一开始就非常直率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是不是说明他想要拉拢我?
可是我已经来了,马上就要见到她了。骸王承诺,只要我和苍缀签订终极契约,瞳族就会取消和噬族定下的那条约定。阿纱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已经摆脱了筹码的身份,至少暂时是的。
我们没有爬太久的阶梯,大概上了三四层的样子,月喉就把我带进了城主的寝宫。没有人阻拦我,除了月喉我也没有看见任何类似于守卫之类的家伙。
继黑无和帝颅之后,我见到了第三位统治着王城的领主。
「我的城里已经充满了人类的臭味,怎么又来了一个?」
一个响若洪钟的厚重声音震的我耳朵发麻,我顺着声音看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一张足足有三米多宽的床榻被安放在宫殿的中央,那上面躺着的家伙正在伸懒腰。
月喉对着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吾族的王城领主,八诡。」
我记得帝颅在面见骸王的时候施了单膝跪地的礼仪,可是月喉对八诡却并没有表示出特别尊敬的态度。这让我回忆起了那个引领我去见黑无之时的那个里奥雷特……难道月喉也是噬族的王族成员么?
八诡从他的床上坐了起来,这家伙单单是坐着都有两米高,肥胖的身体几乎占据了整张大床。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高高隆起的腹部泛着一层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油光。臃肿的四肢几乎和我的躯干一样粗细,上面纠结着一轮一轮的肉圈,看上去恶心极了。
「他是谁?」八诡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向了床边的桌子,抓起了满满的一把肥厚肉排,连骨带肉扔进了那张大口开始大嚼。
「八诡大人,他就是约定之人。」
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八诡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我立刻意识到,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的饭桶而已,一个饭桶也是不可能成为王城领主的……
「约定之人……【朽骨】贪狼?哈哈哈哈!!」
八诡爆发出了如同巨鲸的歌声一般沉闷的大笑,那笑声仿佛都沾满了油腻。
「你竟然能够在约定日之前赶到这个地方,不错。」
「我要去见阿纱嘉。」我打断了他,因为现在的我没有心情去聆听这个胖子的废话。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轻轻松松的让你去见那小家伙?」
「我从来没这么认为过。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见到她?」我很平静的问道。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节外生枝。
「你见到她又怎么样?」八诡脸上的肥肉堆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我依稀分辨出来那是微笑的表情。
「我现在只要见到她就足够,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人类……哈哈哈……人类啊!」八诡再次大笑,他挥了一下油斑累累的大手,「月喉,带他去堕鎏之地。」
当我离开八诡寝宫的时候,身后只留下了噬族王城领主用餐的豪迈声音。我没有回头看,因为我知道他的吃相足以让我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失去对肉类的兴趣。
本来以为月喉会带我离开王城,甚至离开都城去那个所谓的堕鎏之地。可是事实是,堕鎏之地似乎处于比王城基座还要深的地下。
楼梯间变得越来越狭窄,也越来越陡,到最后只能勉强供两个人出入的程度。
天花板和两侧墙壁向我无情的挤压过来,让我的心脏跳动的有些加快。
几分钟以后,整个空间突然豁然开朗——甚至豁然的有些吓人。一片独立的广阔空间没有预兆的出现了在了我的眼前,这是位于裂腹城王城地底的巨大世界。
这个地方的深度和广阔程度已经足以建立小型的城堡了,我一眼望去竟然没有看到边际。
楼梯依着岩壁一直通到最下面,我小心翼翼的跟在月喉的身后,并忍不住着眼于欣赏这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工造物的空间。
头顶上传来了微微的轰隆声,我知道那是峡谷中那条灰紫色的河流在奔腾。
这样说来的话,如果算上峡谷的深度,这个空间地面的海拔应该已经在负一千米以下了。
「这就是堕鎏之地?」我忍不住发问。
「是的。」月喉头也不回的回答。
「这是做什么用的地方?」
「你的问题太多了。」
这个时候我忍不住猜想,假如噬族是这样的话,难不成别的族的王城也有同样类型的东西?毕竟无论是在灰凡恩还是苍白之巢我都没有停留太久,更没有在王城里闲逛过。
当我们重新踏到地面上之后,头顶的天花板已经淹没在了隐隐的黑暗之中。
不过这里并不算太阴森,因为附近有了很多很多的能量灯柱,把堕鎏之地映射成了白昼。
「殿下就在前面,我是不被允许再往前走的。」月喉站在了楼梯旁边,向前指了指。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前行。前方是一片苍白的能量火光,我只能勉强看清百米左右的景物,更远的地方则被这片白色所遮盖了。
地面被修葺的非常精致,上面布满了或狰狞或优美的图腾与纹路。这个地方应该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我心里总认为大自然不可能在湍急的河流下面安放这么一个空间。
走了大概五分钟,我依稀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栋建筑。那是一栋圆柱形的建筑,不高,大概只有十米左右,但是直径应该已经超过了百米。
我靠近那座建筑,然后围着建筑寻找入口。这个行动并没有浪费我很长时间。
推开一对两米高的厚重金属大门,我走进了建筑的内部。
是一座空心的巨大厅堂,从里面看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罩子。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无数的锁链。
上千根?上万根?它们像蛛丝一样在房间里织成了网,并汇聚向了房间的正中间。
锁链在空中合拢,一根并一根,随着向圆心的靠拢数量也变得越来越少,整个房间的锁链最终凝聚成了五根,它们像蛇一样盘旋在地上,扭曲成诡异的图案,禁锢在了那个身影之上。她的双手、双脚和脖子都铐上了枷锁,它们被衣襟遮住,只在袍子上留着一丝痕迹。
那个身影穿着轻薄华丽的长袍,披着一件镶着纯白色绒边的披风,坐在圆厅正中央的一张高背石座上面。她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更像是在等待。
她等待的人已经来了。
我从粗大的锁链之间穿行而过,一步一步的接近她。
她轻轻的擡头,那丛柔美的银色长发顺着她的脖颈流淌了一下,拂过了她的脸颊,一直垂到胸口。
女孩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
女孩的眼中没有惊讶,没有激动,没有喜悦,也没有释怀。
我所看到的就只有一片淡淡的死灰色。
阿纱嘉。光咏在我的面前站了起来,五根锁链发出伶仃作响的声音,随着女孩的动作在地面盘绕了一下。
「人类……你来了……」
听到女孩冰冷的声音,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冰封起来。
「阿纱嘉。」我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叫了女孩的名字。
女孩没有向我走近,只是在石座前轻轻踱了两步。她瘦的不像样子,只是走了两步就几乎跌倒,好像马上要被折断的花茎一般摇摇欲坠。我连走几步上前想要抱住她。
「不要碰我!!」
女孩在我向她伸出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怒叱,带着一点点沙哑破碎的嗓音回荡在空厅之中,我的手僵住了。
「阿纱嘉……是我……」我从喉咙里勉强挤出了一丝声音。
「……不要用你们人类的脏手碰我……」阿纱嘉从牙缝里迸溅出了一句低语。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对她提高了声音,一股子不解和惊诧在胸口不断冲撞。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们人类原来是那么肮脏的东西……你们可以欺骗身边的每一个人,许诺给别人无数美好的事情然后在达成了自己的目标之后践踏别人的希望……你们甚至连自己都可以欺骗,建立道德这种东西然后再享受打破它的快感!!你们为了一己好恶可以做出各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伤害自己的同类,即便自己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要看到对方受难就可以的得到快乐……你们发动战争,愚蠢的人以上面人的命令作为借口,杀戮着自己的同胞,然后在未来后悔自己犯下的罪,再满足于自己的觉悟……你们人类愚蠢的让人发指,浑身都沾满了罪恶,却浑然不觉,仍然期盼自己会得到一个好的未来,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类这种肮脏的东西!?」
阿纱嘉咆哮的声音震得铁链嗡嗡作响,我目瞪口呆的听着她的斥责,脑海一片空白。我不明白她是怎么了,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这些……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可我想告诉她,人类还有另一面。
「阿纱嘉……听我说……你……」我向前紧走几步。
「滚开!!」
阿纱嘉擡手甩出了一枚能量弹,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那枚能量球击中了。
然而那枚能量球除了炸碎了我胸前的衣服,让我向后连退几步之外,竟然没有伤到我。
她已经虚弱到了连攻击都施展不出来的程度了……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阿纱嘉,我们人类并不只有……」
阿纱嘉在我的话语说了一半的时候突然窜了过来,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那只小手钳住了我的脖子,猛地把我撞到在了地上。大厅里的铁链被牵动着,发出了混乱的碰撞声。
「并不只有什么!?!?我们每一个里奥雷特都代表着一个罪恶,可是你们人类呢!?你们把这世间所有的罪恶都集合到了自己身上!!我从来都不应该和你扯上任何关系!!你和我之间的记忆永远都会是我的耻辱!!」
女孩大吼着,擡起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对准我的胸膛就想要插下去。
她没有那么做,她的目光凝聚在了我胸前的一件东西上面。
她曾经断裂的那只角。
女孩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的牙齿也在发抖,咯咯作响。
阿纱嘉一拳砸在了我的脸旁边,没有能量的保护,她的手指被砸的断裂变形,溅出来的几滴鲜血攀上了我的面颊。
「我……我……」阿纱嘉死死的盯着我的眼睛,「那些……我都可以原谅你……可是你……你为什么要……抛弃给我的承诺……」
我刹那间感受到了无尽的绝望……我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终究还是错了。
「我……只想再见你……活着见到你……」
「可你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啊!!!」
阿纱嘉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句完整的话,然后用双手抓住了我的衣襟。她低下头,发出了撕破喉咙的凄绝哭喊,那声音像无数锋利的刀锋将我的灵魂割成了碎片。
我躺在地上,轻轻的用双手环住她削瘦的娇小身躯,身体里面的所有的希望都在破碎。
阿纱嘉在我的胸口泣不成声,哭的身体痉挛了起来。
「我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的答复呢,光咏?」
身后响起了声音,我听出来,那是镜厌的声音。
阿纱嘉浑身颤了一下,她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推开了我,然后努力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和镜厌,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不明白那个动作的含义,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似乎意味着某种我会为之疯狂的结果。
「再给我和他一点时间。」阿纱嘉努力抑制着哽咽,说道。
「遵命,我的殿下。」镜厌轻快地回应道,「我就在外面等着。」
我没有力气回头去看镜厌,现在的每一秒钟我都不想浪费。
「阿纱嘉,我不懂……」
我听见阿纱嘉用力吸了一口气,她用平静的声音再次开口了。
「如果你没有和苍缀……而是信守了诺言,在这里和我签订了终极契约,或许我现在就已经自由了……有了契约者的我,就不会再被父亲当做筹码……」
「你不明白!!」我吼了起来,「我已经是骸族的【朽骨】了!!骸王许诺,只要我和苍缀签了契约,瞳族和噬族的交易就会取消!!」
「贪狼……」阿纱嘉的声音黯淡了下去,「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里奥雷特的存在意义是什么……或许是我太愚蠢了……当初因为你,放弃了身为里奥雷特的觉悟。可是现在……你选择了苍缀而不是我……我已经没有别的路了……我只能选择镜厌……」
「不!!阿纱嘉!!永远都有别的路可以走!!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和你……」
女孩没有给我说下去的机会,她默念了一句什么,然后整个大厅所有的锁链都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断裂的轰鸣声,碎成了无数片落到了地上。
「已经没有意义了,贪狼……」阿纱嘉扯掉了自己手腕和脖子上残留的枷锁碎块,揉着自己的手腕,重新坐到了大厅中央的石座上,「走吧……能见你一面,或许我就已经该满足了……走吧……」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走出了那座大厅,心里只剩下了绝望。全身的力气就只能供我走到这里了,我双腿一软,顺着这座建筑的外墙坐了下去。
镜厌就倚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我看向他的时候,他只是在微笑。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我面无表情的问道。
「只是让她看了看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已。」镜厌耸了耸肩膀,「她回来暗面以后,向噬王请求,给她一年的时间来等候约定之人;如果一年之内还是没有契约的话她就认命,完成我们两族之间的交易。不过你也知道,我已经看上她了,所以那种交易其实没什么意思。」
「你们人类没有几个成员知道,其实里林和我们都拥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
里林将它称之为【神恩】,而我们将其称之为【深渊之赐】。里林中只有他们的王才拥有三个【神恩】,而我们里奥雷特只要付得出代价,就可以使用无数次【深渊之赐】。与之相对的,我们里奥雷特每个种族的【深渊之赐】都只有一个功能,但里林之王的【神恩】却没有这种界限。「」瞳族的【深渊之赐】名为【真实视界】,只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我们就可以获得所有我们想知道的情报。这一年里,我动用了我在瞳族的一点点种族特权,帮了阿纱嘉一个小忙。我把【真实视界】的方向定在了你的身上,你身边的所有事情,阿纱嘉都亲眼看着。「
「你和那个人类的女孩亲密无间的羁绊,酣畅淋漓的做爱,生死与共的相助,阿纱嘉全都看在眼里。」
「我们里奥雷特生存的目的就是增强自己的力量,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我们从混沌中剥离出自己的灵魂,塑造自己的身体,进化,向上爬,都只是为了维护自己意志的独立。你知道的,对弱小的里奥雷特而言,被强大的同胞同化是必然的命运。同化就意味着自我意志的消失,所以我们就必须变强。力量的强大就代表自我的强大,我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在死亡之前获得避免被同化的力量——足以保持住自我的强大意志。这种本能来自我们的骨子里,就好像你们人类要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的本能完全一样。里奥雷特不是不怕死,但是失去自我意志对我们来说和死是完全一样的结果。」
「光咏当初选择进入你们的那个【神都】世界,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方法。你们人类的自我是独立的存在,永远不会被别人同化。那个时候,八诡以一己之力促成光咏进入【神都】,寻找我们丢失的【魔龙之眼】,就是期望光咏通过接触人类,得到除了强大力量之外的、可以维护自我意志的方式。光咏处在那个位置上,为了避免被更强大的里奥雷特吞噬自我的意志,就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择。」
「可是那个时候的光咏就好像婴儿一样。你们人类的小孩在不懂死亡的时候就不会真正畏惧它,光咏也是。她没有真正理解里奥雷特世界的那个真谛,活的越来越像你们人类,这不得不说是你的功劳。」
「她既不懂里奥雷特,也没有真正看懂你们人类。所以我只是给她看了看你们人类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她对你们人类产生不可逆转的负面观点——虽然对你们人类来说那个观点也并不是不对。不过在我意料之外的是,光咏变得越来越痛恨人类之余,却仍然没有办法放弃你。当她看到你那个时候拒绝了骸王的提议,没有直接接受苍缀契约的时候,光咏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她说就凭那一点,你以前所做的都可以原谅。」
「后来我收到了骸王的王谕,她告诉我如果你接受了苍缀的终极契约,噬族和我们的交易就要取消。可事实上,骸王完全不需要告诉我这件事情,等到你和苍缀真正建立终极契约之后,直接取消交易就可以了。所以,骸王的王谕中有另外的暗示。傻子都能想到,只要你和苍缀签了终极契约,光咏就失去了唯一的出路,她为了不失去自我意识就只能选择和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走,那个人就是我。」
「骸王一定没告诉你这些事情吧?哈哈,那个女人其实也非常狡猾啊……我并没有真正和她达成什么协议,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做了,把你逼上绝路,你就会和苍缀签订终极契约。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在生死之间,只要有一根稻草你们就会去抓,哪怕违背了自己最重要的承诺,你们也会给自己找到心安理得的借口,不是么?」
「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现在,光咏终于将要是我的了,身和心都是我的。」
镜厌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似乎在这段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洋洋得意的炫耀着自己的成果,而除了我之外,他没有任何人可以炫耀这些东西。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镜厌转身走进了阿纱嘉的囚牢,把我像一条狗似的扔在了那里。那座厚重的大门重重的关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金属轰鸣声。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然后弹掉了身上的灰尘。
我回想起来了,为什么阿纱嘉会说那些话……
我用暴力欺凌失去力量的初邪的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爱上初邪的时候……我为了部队战友的性命欺骗宫族的沦净、把他和他的恋人杀死在一起的时候……我为了发泄内心的黑暗,疯狂的伤害曾经的同伴弗隆伯恩的时候……阿纱嘉都在看着……
人类就是这么丑恶的东西……何况,我还违背了和她的诺言……
可是……
我用力推开了封住大殿的门,将它们狠狠的砸在了墙上。
「阿纱嘉!!」
我用力吼着女孩的名字。
走向阿纱嘉的镜厌停住了脚步,他和坐在石座上的女孩都看向了我。
「我们人类的确很丑恶。可惜的是,我并不会为我们做的事情后悔!!」我大声说道,「我们人类忠实于自己的欲望,我们从不以此为耻。为了我们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和目标,我们就是会像这样放弃无数的东西!!我们和你们一样,害怕死亡,害怕失去自我意志,拥有比你们要复杂得多也邪恶的多的欲望;但我们也和你们不一样,因为我们有宁可死亡、宁可失去一切也要赢得的事情,比如感情,比如忠诚、比如梦想!!那些东西或许愚蠢,但这就是人类!!」
「阿纱嘉!!如果你也有过和我在一起的想法和欲望,那就是你的梦想!!
那就是你和其他所有里奥雷特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你足以不被任何一个强大的里奥雷特同化的东西!!作为人类,就让我教教你,什么叫做梦想!!你梦想自由么!?「
我高高举起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然后看着面前的女孩。
「这个梦想,我会为你实现!这是我们人类的契约,没有束缚的契约,只有这种契约,才有去守护的价值!」
在大厅中央像女神一样端坐的女孩呆呆的看着我,并在十数秒之后,颤抖的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也对着我握紧了她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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