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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冥途真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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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丈高的山壁之下,被切断的花藤盘绕着叠成一片。加上天长日久的枯藤黄叶累积,成了一片天然的蓬松软垫。聂清漪坠崖而下,筋骨尽断,却反而因这层缓冲而不得立死。聂阳踉跄奔至,双目赤红的将她抱起之时,她一息尚存,圆睁着双目死死地盯着聂阳,唯一还能动弹的左手用力的握着他的胳膊。
她想开口,用她生命里最后的机会说出想说的话。但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切断了她柔软的喉咙,也切断了她的声音。
「姑姑……姑姑!你别用力,我带你回去……我这就带你回去,华姨能救你的,她一定能救你的!」聂阳的心神已乱,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
聂清漪的喉咙里徒劳的咕哝着毫无意义的声音,她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人世,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可她连最后说话的能力也被邢碎影残忍的割断。
力气飞快的流逝,她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快要握不住聂阳的胳膊。
不能……就这样死掉……她摸索着回手握住了脖子边的匕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它拔了出来。
喷溅的猩红血雨中,传出了聂清漪生命中最后的嘶哑叫喊。
「不能……」
她只喊出了这两个字,眼前的世界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可她的双目依然大睁,无神的望着苍天。
聂阳抱着姑姑的尸体,缓缓跪在了地上,温热的血液从他的脸颊上流下,半边胸膛都被喷满了触目惊心的鲜红。他愣愣的望着聂清漪圆睁的双目,慢慢把她放在了地上。
慕容极在一旁担心的看着他,踌躇数次,才沉声说道:「聂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他本想说节哀二字,可看到聂阳满是血丝的双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便如何也说不出这虚伪的规劝来。
他缓缓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姑姑的尸身,一直看着。
而眼泪,一直没有流下来,反而随着他气息的平顺渐渐消失。
「那个赵姑娘呢?」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聂阳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从地府黄泉传来一般。
慕容极回头看了一眼,道:「楼里那具尸体是赵玉笛。她去楼后,说要埋了他的尸首。」
「哦?」聂阳缓缓转过身来,狐疑的盯着远处的竹楼。
「她说,那是她的二哥。」
赵玉笛的妹妹么……聂阳捂住额角,整个头一阵抽痛,他不再去看身后的尸体,而是对慕容极道:「慕容兄,我再求你帮我件事。」
慕容极点头道:「你说。我这次出来,本就是奉楼主之命全力助你,只要力所能及,在下绝无二话。」
他向竹楼那边走去,步履沉重,语气却异常的平静,「求你找人帮我把姑姑送回隐居的地方,和我师父葬在一处。顺便……也为我留一处墓穴。」
「聂兄……你这是何意?」
聂阳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要是不能提着邢碎影的人头去拜祭姑姑,就劳烦你把我也葬在那儿。我到了下面,再去向姑姑请罪。」
不能放过他……不能放过他!姑姑一定是想这么说吧。
聂阳缓缓的迈着步子,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
他已没有任何倒下的余地。
「你没事了?」赵雨净大步走了过来,蹲到溪边撩起清水洗着沾满黄土的双手。
聂阳不答反问:「赵玉笛是你二哥?」
赵雨净仔细的搓洗着手臂的皮肤,轻描淡写的说道:「不错,一个我没怎么见过,还要别人帮我认出来的二哥。」她嘲弄的笑了笑,「果然,到了最后,我还是亲手埋下了所有的亲人。」她看着自己已经洗净的手掌,缓缓的握紧。
「他为什么不杀你?」站定在她的身边,聂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狂乱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寒意透骨的杀气。
「我怎么知道。」她甩了甩手,站了起来,她比聂阳低了不到三指,视线近乎持平,「你那姓柳的表妹落在他手里也有一阵,你要是有机会,为何不问问邢碎影为什么不杀她?」
柳婷?原来她也落在邢碎影手上了么……慕容极心中一惊,看向聂阳,却发现他脸上神情毫无变化,就像听到的只是一个外人无关紧要的闲事。
「他不仅不杀你,还把你放了。柳婷可还在他手上。」也不知是心中生疑还是另有所图,聂阳的语气充满压迫,仿佛已把面前的赵雨净当作邢碎影的棋子。
「他放了我,也许只不过是叫我传话而已。否则你要找到这里恐怕还得十几个时辰不止,他总不能像猴子一样蹲在山壁上等你。」赵雨净气势丝毫不弱,说道,「如果没有我,他要怎么让你知道,你那表妹正怀着你的孩子,被藏在不知什么地方等你去救。而他就要带人去清风烟雨楼,找你另一个妹妹下手。」
赵雨净一连串说完,却看到聂阳的面色依然毫无变化,忍不住露出些许吃惊之色。
「原来……他还在打着这个主意。」聂阳喃喃自语道,接着话锋一转,「叫你传话,总不需要留着你一身内力。你那桃花功功效如何,既然你赵家女眷都有练习,你总该清楚。」
「若不是他们都没了命,我这身内力会归了家里的哪个男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赵雨净冷冷的扫了小楼的方向一眼,道,「邢碎影懂幽冥九转功,比他们这些莫名其妙的采补法子还要厉害,我嫂子第一晚就被他采干了内力,吸尽了阴元,足足昏睡了四天才醒转过来。」
「你说这些是?」
她直视着聂阳双眼,不似作伪的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独独放过了我。他本已经制住了我,我也知道在劫难逃。可他在我丹田那边运了一下功,就起身走了。我知道你不会信,因为这事,连我自己也一直不敢相信。」
「他是要想留着我一样留着你去找她报仇么?」聂阳望着她,面上闪过一丝讥诮。
「我杀不了他。」赵雨净平静的说道,「以我的武功,我这辈子也休想伤他一根汗毛。」
「但我一定能找到一个可以杀他的人。」她伸出手,缓缓的拉住聂阳的手,「比如你。」
「自小将我养大的姑姑就这么死在我的面前,怀着我骨血的女人还落在他的手上。而我只能站在这里,像个呆子一样不停地问你,你觉得,我能杀他?」聂阳的口气平淡无波,慕容极在旁听着却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心底隐隐觉得不妙,暗自着急,想着董诗诗或是云盼情中的哪个此刻要在便好,可为何在这儿的偏偏是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你能。」赵雨净一字字道。
「为什么?」
「因为你非杀他不可,因为他一定会主动找你,因为你也会幽冥九转功。」她顿了一顿,道,「更因为他亲口说,这世上只有你能。」
「他说的话,几时也能做准了。」聂阳虽然这么说着,但他面上的神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赵雨净道,「分辨真话假话的直觉上,我还略有自信。」
聂阳把视线挪向一边,沉声道:「我知道你还有事瞒着我。我没办法完全信你。」
赵雨净淡淡说道:「也许你杀了他的那天,我就会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毕竟,我也不能完全信你。」
慕容极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突然觉得他们隐隐成为了一个整体,一个他无从介入的整体,像是两股冰凉的溪水,带着各自的寒意汇合成清冷的一条河流。
「咱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在慕容极忍不住开口之前,赵雨净先说了出来。
她从慕容极那里借了一支火折,将几根竹篱折下点燃,远远丢进竹楼之中。
火光渐渐燃起,这与世隔绝的山坳之中,仅剩下了细小的噼啪火声,缓缓吞噬掉所有存在过的证据。
将来再有人踏进此地之时,断壁残垣之后,仅有一片孤坟。
便再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杜夫人被刑碎影所杀的消息当晚便传遍了孔雀郡中所有如意楼弟子的耳朵,原本为了不让董凡渔翁得利而对所有行动的约束也于同一时刻宣告终结。
如果邢碎影打算挑起天道和如意楼在孔雀郡中的恶斗,那么,他无疑已经成功。
已被确认是来追杀聂阳为李萧报仇的四十三名天道中人,包括其中十四名官差,一夜之间被杀的干干净净。而自翌日清晨起,如意楼也在五六个时辰内断断续续的付出了三十六名好手的代价。
不过一天工夫,原本车水马龙的市集大郡,就变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寻常百姓开始对任何劲装短打甚至眉目间稍有江湖气的人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官府可不管死的人是不是已经投入天道,他们只知道有人杀了十四名官差,在那不知是谁的某位大人的授意下,孔雀郡的这些血案也统统算到了聂阳头上。
一时间,聂阳二字在孔雀郡中简直可比逍遥津后东吴父母口中的张辽。
不过这一切,他都还不知道。
在慕容极的劝说下,聂阳去了郡城以西一百三十里处叫做西潘庄的村子,村中大约有百余户人,其中潘姓族长所居的大宅,便是他这次落脚的地方。
他强撑着吃了些东西,便一头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二十多个时辰。
醒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云盼情。
「聂大哥,你总算是醒了。」云盼情笑盈盈的用手上的湿巾抹了抹他嘴唇,看她面色红润精神不错,想来内伤已经没有大碍,「诗诗姐芊芊姐还有绿儿三个谁也不肯去休息,守在这边争来抢去,活活耗了一天多,最后全都受不住了,这会儿恐怕睡得正沉呢。」
聂阳口中干涩,嗓子里简直要冒出烟来,他费力的咽了口津唾,问道:「你不去休息么?」
云盼情摇了摇头,回身把桌上一杯凉水泼掉一半,兑温后端来,微笑说道:「我可没这在这儿挤着,她们去休息来我才来的,这才半个时辰,你就醒了。你说我是不是福星高照?」
聂阳勉强一笑,抿了口水吞下,「我……休息了多久?」
「我们大半夜偷偷摸摸到了这边时候你就在睡觉,昨天整整一天,到了现在怎么也有二十个时辰了吧。」
「难怪……」摸着空虚的肚腹,身上一阵发软,他苦笑说道,「我也真不中用,这种时候,还能睡上这么久。」
云盼情摇了摇头,道:「华姨给你看过,她说你心神耗损过剧,内息又极不正常,睡上三天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叫她们轮流守着,哪知道你家那两位在这事儿上也要较劲,我看屋子里醋味弥漫,只好溜之大吉。」
「对了。」云盼情接过他喝空的杯子,柔声道,「清清姐被薛姐姐带走了。薛姐姐说把她送到就回来帮忙。清清姐本来说给你留封书信,结果独个儿在灯前坐了大半个时辰,反倒把写好的两张凑到油灯上烧了。只留了句话,说你若是问起她,就告诉你。」
「哦?」聂阳挑了挑眉,他着实没有多余心思再考虑这些事情,所以方才虽然也有疑惑为什么清清没有被提及,却也没往心里去,自然没有问出口。
「我知道你心情肯定差的紧,恐怕也顾不上问这些事,还不如主动的告诉了你。」
云盼情笑了笑,回头走到门外,不知道冲谁交代了张罗饭菜的事情,接着回到床边坐下,道,「清清姐总爱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薛姐姐又不爱说话,害的她总以为这次要去做什么赴汤蹈火的大事,一副自己恐怕再回不来的样子。留给你这么句话,『我家那个妹妹性子娇纵些,但人终究不坏,只盼聂郎不论发生何事,莫要伤了她才好。』。」
她把这段话学的惟妙惟肖,软软嫩嫩的口音也算是把这话中的莫名悲伤表出一二,「连薛姐姐都忍不住笑了。董姐姐又不是回不来了,等她回来再盯着你不就是了,你说她是不是担心的太多了?」
聂阳却没有笑,他坐起身摸着手臂上不知何时扎上的绷带,缓缓道:「也许你们才是误会了。她说的,恐怕是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啊?」她好奇道。
「应该是董凡的事。她只要问问诗诗,有些事她应该可以猜到。我原本还不敢肯定,既然她有这般表现,多半事情正如我和慕容兄所料。所差的,仅仅是确实的证据而已。」聂阳疲惫的起身站定,肋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左臂则已无大碍,他拿起床头不知谁备下的新衣,披在身上,双目望向窗外的刺目阳光,眯起了眼睛。
「你是说……董凡背后的大老板?」云盼情皱了皱眉,突然说道。
「原来连你也知道了。」聂阳擡手挡了挡眼睛,道。
「诗诗姐说得,她被抓去那几天,见过那人,董凡对他十分恭敬。我问那人长什么样,她只说那人身材高大魁梧,一脸的大胡子,说话凶神恶煞,她也没有见过。」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信她么?」
云盼情皱了皱鼻子,道:「不信。诗诗姐根本都没学会扯谎,骗骗绿儿都勉强的很。不过她不说实话,我怎么猜得到是谁。」
聂阳缓缓道:「江湖之中脱灾解厄最常用的法子是什么?」
云盼情眨了眨眼,先是迷惑不解,紧跟着双目骤然亮起,「你是说……」
聂阳擡手打断了她,摇了摇头道:「你不必说出来,我会等诗诗告诉我。她若愿意,自然不会对我说假话。」他似乎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道,「和我同来的那个赵姑娘呢?现在在哪儿?」
「她来看过你两次,不过你身边那两个一个笑的夹枪带棒,一个眉头皱得都要捏死苍蝇,她哪儿敢多待,这会儿多半还在角落厢房里休息。聂大哥,她是什么人啊?长得可真是美得很呢。」云盼情终究还是少女心性,忍不住还是加上了最后那微带酸意的一句。
想要一个女人由衷称赞另一个的相貌,除非自己是长得更美的那个。此话放眼世间,大多适用。
可惜在聂阳心中赵雨净那精致绝美的外貌甚至还不如面前云盼情的细嫩笑脸来得可爱亲切,自然也没有多做介绍的心思,只是道:「那是赵玉笛的妹妹。如果所说不假,她也是和邢碎影有不共戴天之仇。」
云盼情还想再问,一个粗手粗脚的丫头推门走了进来,大声道:「云姑娘,饭菜热好了。」
「多谢妹妹了,赶紧去歇着吧。」云盼情笑了笑,过来扶着聂阳手臂,「聂大哥,再不去吃点东西,你就可以得道成仙了。」
「嗯。」知道她两片粉嫩唇瓣开合不停,说些逗趣的话,不过是为了不叫他总想着姑姑已死这事,他心中感激,点了点头,站起身陪她走了出去。
坐到饭桌边上,云盼情依旧与他聊个不停,却没有半句提到聂清漪的事情,到最后无话可谈,甚至连清风烟雨楼内的一些趣事也拿出讲了起来,把谢清风长久以来在江湖上竖立起的形象毁了个体无完肤。
聂阳听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打断道:「盼情,我知道你的好意。其实你不必这么费力,我姑姑的事,我已经好好的收进心里。没什么不能提的。你放心就是了。」
云盼情抿了抿嘴,喃喃自语道:「你若是不收进心里,我才放心。」知道他既然提起,也不用再刻意回避,她接着道,「我听慕容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伤口大概一两天就能不影响行动,聂阳将口中饭菜咽下,道:「过两天,我陪你去一趟清风烟雨楼。」
云盼情为难道:「我……我是想让你陪我回去一趟不假,可这几天恐怕不是时候吧?柳婷姐姐有了身孕,落在那群家伙手里多一天便多危险一分。月儿姐姐人在清风烟雨楼里,邢碎影就算过去又能如何,就算谢志渺那笨蛋不是他对手,就算谢家哥哥姐姐嫂子姐夫都不能让你放心,那也总还有我师父师伯两位在啊,风前辈他们前些年正式归隐后,现今江湖中能让我师伯全力出手的人都已经一只手就可以数出来了,你何必急着过去。」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你说的有理。」云盼情还没松出那口气,他又接着道,「但我还是要去。姑姑死了,我家就剩下月儿这一个亲人,邢碎影既然特意带话给我让我去找婷儿,自然就暂且不会拿她怎样,孔雀郡这么大,我也不知从何找起。」
他脸上浮现一丝寒意,「这二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只不过邢碎影已经去了清风烟雨楼,所以,我自然也要过去。」
云盼情微皱秀眉,劝道:「万一……万一那赵姑娘骗你呢?她不是赵玉笛的妹妹么,赵玉笛可是作邢碎影的傀儡好几年了。这些话究竟有几分可信你不也不知道么?」
聂阳扭头看着她道:「那你觉得,我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郡城贴满了我的画像,我只要出现,不出一刻就会有不知多少人来要我的命,我留在这儿,只会给如意楼的兄弟带来一大堆麻烦,到时真要与天道正面交起手来,白白让董凡坐收渔利。」
可惜……已经晚了,此刻孔雀郡中杀机四伏,不论是如意楼所属还是天道门人,只要暴露身份还敢现身,顷刻便会惹来杀身之祸。这些话云盼情自然不敢说给他听,只有道:「那……你这两天再好好想想,今晚慕容回来,你再与他商量一下,不要急着决定,好么?」
聂阳看了看她蹙眉扁嘴的央求神情,还是忍不住放软语气,点了点头,「好吧。我与他商量后再做决定。」
云盼情这才又笑了起来,随手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说道:「别尽想这些了,吃吧。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力气做别的。」
云盼情背对着堂屋大门,并未看到身后,坐在桌侧的聂阳却看到了赵雨净大步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一眼云盼情,道:「聂公子,艳福不浅呐,我一只手已经快要数不过来了。」她啊哟一声,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说道,「瞧我这记性,算上柳家庄的那姑娘,可不是已经数不过来了么。」
聂阳擡眼望了她一眼,道:「你想说什么?」
她双手按在桌上,盯着他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莫要陷在温柔乡里,忘记了自己亲人的血海深仇。」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一字字从齿缝中咬出,虽然神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语气却令人不由得一阵冷战。
云盼情平素一向随和,此刻却冷冷道:「你有血海深仇自己去报就是,聂大哥身上有伤肚里没饭,你这就催他出去,是嫌他的死的太慢不成?」
赵雨净斜瞥了一眼,缓缓收回双手抱在胸前,「我只是怕他记性不好,只记得住身边这些个红颜知己。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云盼情难得一见的咄咄逼人了一次,莹粉唇瓣勾起讥诮的弧度,笑道:「你要是就来做个记事儿的,那我劝你省省力气,不如弄张草纸写上报仇俩字,直接贴到聂大哥床头,岂不更好?别人该做什么,与你何干?」
聂阳有些讶异的侧目看了一眼不同寻常的云盼情,开口道:「我若是会忘,赵姑娘你就算是一日三遍的提醒,我也一样不会记得。」他扶着左臂的伤口,直视着赵雨净道,「我若是不会忘,自然不劳赵姑娘你费神提醒。」
「我不光能提醒你,还能帮你的忙。」赵雨净不再去看云盼情,向着聂阳说道。
「哦?」聂阳靠在椅背上,看着她道,「你要如何帮我?」
也不理会云盼情就在旁,赵雨净仿佛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羞涩的事情,平淡无奇的说道:「你不是懂幽冥九转功么,那你应该也明白这桃花功有什么功效。等你何时可以同房,我就把身上内力全部给你。」
聂阳不是没想过她会有此一说,只是没料到会如此之快,简直如同落水已久之人抓住一片浮木,也不管那浮木能不能担下自己,就将身子绑在上面。
云盼情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此事他没有插言的立场,顿时急得面颊微红,焦急的看着聂阳。
「赵姑娘,肌肤之亲非同小可,你最好还是慎重考量再做决定。你还未曾婚嫁,总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聂阳犹豫了一下,缓缓如此说道。
云盼情心中一颤,她听得出来聂阳的话并无明显的拒绝之意,比起此前,语气中对幽冥九转功的那种排斥竟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就连此刻话中的婉拒,也更像是心中根深蒂固的德行操守在做垂死挣扎。
正自无奈,突然闻到一股幽幽清香,云盼情扭头一看,顿时双眼一亮,起身便让开了座位,笑道:「芊芊姐来了,快过来坐下。」
田芊芊这人性子如何云盼情大致已经了解,她对聂阳吸不吸内力恐怕毫不挂怀,但若是想在枕席间威胁她辛苦才得来的方寸之地,她可绝不会善罢甘休。刚才赵雨净那话说的毫不遮掩,她刚才要是就在门外,肯定听的一清二楚。
田芊芊款款走到桌边坐下,自顾自便对聂阳柔声道:「聂大哥,你醒了也不叫我,反倒劳烦云妹妹张罗,多不好意思。」美眸流转环视,竟将赵雨净视若无物,只管自己拿起一双竹筷,帮聂阳挑拣些肉丝出来,「你都昏昏沉沉两天了,不好好吃顿饭怎么行。万一被人倒了胃口,又要慢个三两天才能痊愈,那要怪谁才好?」
赵雨净面上红了一红,却并未闭口不谈,仍开口说道:「我只是为了自己报仇,也无意与你有什么其他干系,何况,我就算不是什么天仙绝色,总也不至于倒了你的胃口。」这话她明里说给聂阳,暗地里却顶了田芊芊一次。
田芊芊微微一笑,皓腕一转端起一杯茶水送到聂阳嘴边,不叫他开口,娇声道:「聂大哥喝口茶,慢慢吃,肚子饿久了,也不能吃得太快太急,越往别人嘴边送的着急的,越不是好菜呢。」
赵雨净自小居于山坳,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出门外在的机会,明知道田芊芊句句冲着她来,却不知道如何回嘴,她虽出身环境扭曲和寻常女子廉耻之心大大不同,但这种对男人来说天大的好事竟被拒绝总归还是有些尴尬,加上挨了一顿嘲讽,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云盼情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先赶过来的不是董诗诗,否则以她的性子和一脑子糊里糊涂的三纲五常,保不准便生着闷气替聂阳应下来了。
她倒也不是特意针对赵雨净这人,而是心底隐隐觉得不妙,这赵姑娘给她的感觉,远比最初时的柳婷还要令人不安,一旦被这女子影响了聂阳的心性,必然糟糕至极。更何况聂阳每运用一次那邪门功夫,便多一分失控的风险,真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深受其害的可不会仅仅是他身边这几个无辜女子。
赵雨净大概是心知不妙,便也不再多话,席间仅剩下了田芊芊间或发出一句疑问,聂阳简要答上一声。
田芊芊终归是有习武的底子,疲惫恢复的也快,和她较劲的董诗诗显然落了下风,聂阳这边已经吃罢收拾停当,她才半惊半喜的从没了人的卧房急匆匆跑了过来。
看她头也没梳颇有几分狼狈的样子,聂阳忍不住微微一笑,柔声道:「休息好了么?」
本以为她会一气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哪知道她都已经迈出几步,面色一黯,又低下了头,反而转身坐到了田芊芊身边,问道:「你身子好些了吧?伤口还痛么?」
大略能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聂阳也不愿在此揭开,只将刚才向田芊芊答过一遍的话再说了一遍。可她怎样也不放心,还是过去亲自看了一遍伤口上的纱布才不再追问。
云盼情在一旁默然思量,总觉得让赵雨净与聂阳处在同一屋中颇有不妙,眼见众人又沉默下来,便拉着董诗诗悄声说了两句。董诗诗心思单纯,不疑有他,当即便去劝聂阳回房休息,好好养伤。
聂阳一副神不守舍的懒散模样,也没拒绝,只是看了云盼情一眼,便回房去了。
赵雨净紧锁着眉心,瞪着田芊芊,云盼情怕她发作,只好留在这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田芊芊难得没有乘胜追击,不再拿话讥刺赵雨净,只管闲聊。
这看似平淡无波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已经过了慕容极说好回来的时辰,天色渐黑,云盼情不免也担心起来。
这两三日里,据说已有天道内的中层人物出现,仗着官府便利,带着近百名好手畅通无阻的潜入到孔雀郡中,慕容极建议暂且放弃此处分舵另做打算,免得被董凡在后两面夹击,今日过去,便是要和燕逐雪商议此事。
不想,直到这一夜过去,慕容极也没有出现。
董诗诗扶着聂阳一路回房,几次三番擡起头来,却都是看了看聂阳的脸,并不说话。一进屋,就坐也坐不定的胡乱忙活,聂阳才躺到床上不过一刻功夫,她就已灌了他五杯热茶。
「我……我去叫绿儿来帮忙,我笨手笨脚的,不成。」直到她丢下这么一句匆匆跑掉,也没敢和聂阳直接对视。
云盼情说的果然不差,这董二小姐果然不是个撒谎的材料,就连心里装着事也明显的好像秃子顶上的虱子一般。
绿儿这丫头一路经了这许多事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安静的跟在董诗诗身边,好像一抹葱绿色的影子。她人瘦了一些,好似一阵风便能吹倒一样,明明已到了安全之处,双目仍如惊弓之鸟透着胆怯。
董诗诗坐在床边,趁绿儿出去换热水时小声道:「小阳子,我……我求你件事。」
「嗯,你说。」
本以为她要说到自己心事,没想她踌躇片刻,却开口道:「这话绿儿她不敢讲,只好我来说了。我们被抓去的时候,绿儿她……她受了些惊吓,一有男的近身,便吓的双手直抖。你看,是不是让她好好休养一段。」她顿了顿,紧接着咬了咬下唇,略带醋意的说道,「反正有田姑娘在不是。」
听到最后聂阳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一想便明白,那可怜丫头多半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见到那个替自己送了命的女孩死的那般凄惨,按她的年岁见识,三魂失了六魄怕也是轻的。
「我又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安心,我不去找她。」聂阳点了点头算是允了。
虽然看他微笑答允,可董诗诗心中却还是感到不安,她也说不清楚,可心里就是觉着,小阳子这次回来后,似乎有哪里和从前变得不同了。而且……亲人去世,不是应该更伤心的么?她迷惑的看着聂阳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说原本想说的话,只是低下头小声道:「嗯,那就好。」
「你不问我姑姑的事么?」聂阳靠在床头,轻描淡写道,「我身边的人里,就数你最好奇,这次却就你一句话也不曾说到,让我有些奇怪。」
董诗诗眨了眨眼,立刻便道:「我、我自然是想说的。我也想安慰你的啊,可是……可是姐姐临走前一个劲地叮嘱我,叫我别再提起,她说,真想不让人伤心的话,那些事便说的越少越好。我觉得,姐姐说的对。」
怎么……说错了什么么?董诗诗迷惑的看着聂阳又微笑起来,忍不住忐忑说道:「那,你是觉得安慰你一下才好么?」
她刚一说完,就觉得手臂一紧,身子一歪,哎呀一声被他拉进了怀里,牢牢抱住,鼻端顿时充满了令她面红耳赤的男子气息,耳边听他沉声道:「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了。」
「这样抱着么?」她偏了偏头,想要离伤口远些,可他抱得死紧,她只好小声道,「你……你别使这么大劲,伤口会裂的。」
聂阳依然紧紧抱着她,双眼越过她的乌发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淡淡说道:「不碍事,有时候,好好的痛上一痛,人才会变得清醒。」
董诗诗显然颇不认同,嘟囔说道:「那今后我叫你起床,直接咬你一口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说的好了,聂阳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笑了两声,撒开了手。她迷迷糊糊的把手撑在两边,趴在他身上愣愣的盯着他,「小阳子,你……你很高兴么?」
「怎么,你不喜欢我开心么?」
「不、不是,我……我只是觉得奇怪。」董诗诗连忙擡起一只手摇了摇,差点歪到床下去。
「没什么好奇怪的。」聂阳看着她,又一次笑了。
她这才发觉,他脸上的笑容,又变回了最早镖局相见之时的那样,不,甚至变得比那时还要温和,还多了一种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感觉。
「小阳子……我、我不喜欢你这么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宁愿你伤心的时候,真的做出伤心的样子。」
聂阳依然笑着,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诗诗,我也宁愿你心里有些什么事,就真的告诉我。」
她浑身猛地一颤,强挤出一个笑容,飞快的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恰好绿儿这时提着铜壶走了进来,她立刻拉住了绿儿胳膊,道:「走,咱们去准备晚饭吧。我……我饿了。」
「哎?二小姐,你……你叫我把壶放下啊。」看着关上的房门,聂阳的笑意渐渐消失,低声自语道:「你还是不肯说么……」
董诗诗自然没有听到,她慌慌张张的抓着绿儿便走,一路便去了乌烟瘴气的厨房。令她颇有些意外的,田芊芊正在里面。
田三小姐的厨艺看架势到有模有样,袖子挽到手肘,晶莹白皙的藕臂灵巧的上下翻腾,带动着手上的木勺拨拉出一阵阵香气。可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多半是吹火的时候没掌握好力道,白净的脸蛋上满是黑灰,时不时擡起胳膊抹一下脸上的汗,连带着蹭到手臂上一片黑印。
想起自己进厨房的时候比这也好看不了多少,董诗诗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怎么着,用给你搭把手么?」
田芊芊侧着眼瞄了她一眼道:「好啊,回头难吃的话,我便赖在你头上。」
董诗诗一边挽袖一边大步走了进去,哼了一声道:「赖便赖,我做的本来就难吃的很,你这次做的要是好吃,我才要分你的功劳。」
两人斗嘴不停,手上也接着忙活起来,只不过,这次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之中,少了董诗诗的尖锐气话,也少了田芊芊的冷嘲热讽。
绿儿在门口站了半晌,疑惑的摸了摸头,看了看铜壶还拎在手上,哎呀一声连忙一溜小跑到了聂阳卧房,开门进去放下。
聂阳身上有伤,屋里总要有个人看着,绿儿既然来了,总不好就这么走掉,只好悄没声息的坐到离门最近的凳子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绿儿,帮我倒杯水。清水就好。」
事与愿违,越想不动,事就越来,绿儿哦了一声,起来把茶叶倒进木桶,小心的倒了一杯热水,双手捧着送了过去。
聂阳接过来端着却不送到嘴边,反而拍了拍床边,「坐下,陪我说说话。」
绿儿身子微微一抖,深深吸了口气,才小心的坐到了床尾,「姑、姑爷,您想说什么?」
床帏的阴影恰好遮在聂阳的身上,唯一发亮的,就是他那与脸上的笑容丝毫无关的眼睛,「绿儿,诗诗说你这次被吓得不轻,是么?」
绿儿身子又抖了一下,缩了缩双肩,低声道:「嗯……那……那个姑娘死的好惨,我、我吓得晚上做梦都直冒冷汗。」
「是么?那恐怕是伤了心神,来,我给你把把脉。」聂阳的声音柔和温暖,绿儿又本就已是他房中之人,自然想也未想的,便把手递了过去。
聂阳手指在她腕脉上一搭,似模似样的动了动手指,突然道:「咦,这倒怪了,你这脉象并不是心神有损,反倒像是在扯谎骗人。」
绿儿浑身一震,连忙把手抽了回来,颤声道:「没有,姑爷你多心了,真没有。」
聂阳靠回床头,柔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便算了。」他半闭双目,缓缓道,「我本以为,是你在洗翎园里见到了谁,诗诗不叫你说,你才会这样。」
绿儿咬着下唇,鼻尖上都是细细的汗珠,泫然欲泣的盯着聂阳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道:「姑爷,我……我叫别人来看你,我、我不舒服,先回房歇着了。」
董诗诗陪着田芊芊做好了晚饭,回房梳洗打理的时候看到绿儿,不禁奇道:「哎?你怎么在这儿?没去看着小阳子么?」
绿儿闷声闷气的道:「没,我、我怕说走了嘴。」
一听这话,董诗诗好不容提起的精神顿时泄了大半,她端起铜镜理着鬓发,苦恼无比,「本来咱们就也是猜测,没有半点证据,怎么做的准,真要就这么说出来,不是添乱么。」
「小姐,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绿儿小脸埋在双臂之中,道,「不然你也不至于来回扯谎。人家……人家虽然被吓得不轻,可也没到连姑爷也躲着的份儿上,明明……明明在姑爷那边反而更安心的。」
「好了好了,烦死了!」董诗诗心下也有些烦躁,她也明白自己确实不是骗人的那块料,要骗的又是聂阳这她最亲近之人,不想起还好,一想起来,胸口便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其实她本已做了打算等聂阳醒来就说,可偏偏从那姓赵的女人嘴里听说了柳婷竟已有了身孕,比起她前日才落罢了葵水,胜出了可不止一截,登时心里七上八下的,把到嘴的话又生生压进了肚里。
绿儿猜透了她心思一样,补了一句:「小姐,柳家的姑娘可都有后了,您要还躲着姑爷,那、那以后可要怎么办呐。」
董诗诗本就和姐姐一样受的是寻常闺阁训诫,纵然性子较野对不少内容嗤之以鼻,骨子里还是大家闺秀的念头,自然不比江湖女子豁达,更何况遇到男女之事,江湖女子也未见得豁达的到哪儿去,立刻便被绿儿这句弄的更加惴惴不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端起铜镜仔细看了看自己脸上,确实已经细细打理妥当,一咬牙道:「我去找小阳子一起吃饭。你、你今晚不必等我回来了。」
「可姑爷不是还受着伤么?」绿儿擡起头,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何话题陡然就变了个方向,「还有那事儿,您是说还是不说啊?」
董诗诗匆匆将外衣穿好,想了想,又往头上穿了一支簪子,抿了些胭脂,匆匆道:「他伤的是胳膊,又不是……不是那儿。」她脸上一红,也不理会绿儿后半句话,开门便匆匆去了。
留下绿儿一人在房中独自唉声叹气。
知道慕容极未归,聂阳也就没去和旁人一道,单单叫了董田二女,在卧房里简单吃过。
董诗诗心中有事,自然聂阳说什么便是什么,田芊芊巴不愿聂阳再见到赵雨净,也乐得张罗。田芊芊厨艺不能算好,不过作为三日前还不碰柴米油盐的人来说,已经可以算是进步神速,董诗诗也不得不甘拜下风,索性拉下脸来讨教,若是单看这顿饭的功夫,倒真像是和乐融融的贤妻美妾。
只可惜收拾完毕,便又到了较劲之时。聂阳只不过是伤了胳膊,肋下的伤口已经无碍,她们两个却好像他重伤在身一样非要争个留下照顾的位子。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到后来都不愿说话,索性变成了干耗,看哪个先走。
董诗诗心里好不容易有了决定,生怕自己一过了夜就再难聚起这股决心,坐在床边自然说什么也不肯离去。田芊芊笑眯眯的坐在木凳上,也摆出志在必得的样子。
要是董清清倒也罢了,毕竟早就有了裸呈相见共处一床的经历,又是自己亲姐姐,心里不会那么别扭,可要是和田芊芊耗到最后一同留下,万一聂阳有那心思左拥右抱,董诗诗怕是非要羞出泪来不可。倒不是她觉着和田芊芊有多水火不容,而是一到了这明艳照人的田三小姐身边,她就从心底感到自卑,转而便克制不住生起气来。
瞧她那纤腰酥胸,丰臀长腿,还偏偏生了一张柔媚精致的桃花美颜,真要光溜溜的一并躺在聂阳面前,非把她比的落进烂泥坑里不可。毕竟这回可不比上次聂阳神志不清的时候,两人有什么优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董诗诗越想越急,眼见时辰渐晚,心中一酸,只好决定让了这一夜出来。比起丢了这一夜机会,她更不愿在夫君面前叫旁人比的太过不堪。
她正要起身,聂阳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看向田芊芊道:「你先去歇着吧。我正好有些事要和诗诗谈谈。我这小伤没什么大碍。」
田芊芊面上的微笑黯了一黯,还是柔声道:「那好,你可要好好养伤。」说着瞥了董诗诗一眼,笑道,「可千万别大起大落,裂了伤口。」
董诗诗脸上一热,嘟囔道:「有我在这儿,你担心什么。」
田芊芊起身凑过去,在她耳边呵了口气,吃吃笑道:「你自然知道我担心什么。」
说罢,脆生生的笑了起来,转身便出门去了。
董诗诗心情大好,也懒得跟她计较,只是耳根被呵的丝丝酥痒,忍不住用手搓了两下。
「我就在隔间,有什么事的话,叫的声音大些,我也就听得到了。」临关门前,田芊芊还回头丢下这么一句,才笑眯眯的走了。董诗诗哼了一声,登时便一溜小跑过去吧门闩牢牢挂上。
「小阳子,你……想说什么事?」她走到床边坐下,打量着床内那块空地,想着是就这么躺上去到他身边呆着呢,还是先听他把话说完。
聂阳微微一笑,柔声道:「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前些日子苦了你了,是我不好。」说伸手抚到她鬓边,掌心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起来。
董诗诗心里一暖,猫儿般歪着头在他手上蹭了蹭,细声说道:「那也不能怪你。而且,我也没受什么苦,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是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手抚向她颈后,唯一用力,便让她倒在他的怀里,宽厚的大掌拢在她后颈,在那一块温腻肌肤上细细盘桓。
「嗯嗯……」董诗诗轻轻哼着,隔着单衣在他胸前亲了一口。她本就不是羞怯怕事的性子,小别重逢心里本就想要,加上柳婷有孕一事刺激,自然变得大胆起来,一口亲完,顺势便咬住了那粒盘扣,丁香小舌往两排贝齿之间一推,在樱桃小口中将它解开。
若说有什么是她心里真正自信不会输给田芊芊的,也就是她这一身凝蜜固脂般的柔滑肌肤,未经人事之时尚且不知,与聂阳几次云雨之后,便明白了那有多讨男人欢心,她红着脸伏在聂阳胸前,一边悄悄蹬掉了脚上绣鞋,一边解开了小衣顶上的几粒扣子,松了后领。
果然,温热的大手立刻便沿着敞开的后领抚摸进去,直探入肩胛之下。那痒酥酥的感觉丝丝汇聚起来,流向阵阵发闷的小腹,股心一阵发紧,跟着便细细痒了起来。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其他事情,可心里终究是被压得发沉,低头用嘴解开了聂阳的衣扣,终于,忍不住擡起头来,紧张兮兮的开口说道:「小阳子,我……我……」
聂阳看着她,微笑道:「怎么?你也有事要说?」
「嗯。」她低低嗯了一声,双手环住他的身子,将脸贴在他裸露的胸膛上,从心里寻找着用来起头的合适句子。
她心里本就乱的发毛,可聂阳却并没停手,手掌反而从她腋下一转,挤进了肚兜之中,手指微微用力,把软嫩柔滑的一团乳肉扣进掌心,旋转揉搓。
「你、你先等等。」胸前的酸麻让她一下忘了到口的话,只想让他就这么好好的揉下去,把她揉成一滩春水,软在他怀里,她连忙回手压在自己胸前,「先让我说完。」
「你说便是。」聂阳低头亲向她的耳垂,口中含糊道,「我听着呢。」
另一边酥胸也被微湿的手掌自腰下伸入按住,身上越来越燥,董诗诗的鼻息变得愈发急促,双腿已经忍不住并到了一起,挪着膝盖左右磨蹭,他那手上透着一股柔劲儿,不光摸在乳肉之外,还丝丝缕缕钻到奶头之中一般,从心尖儿上都开始发酥。
「嗯嗯……小阳子,求你了,你先别动,我……我都不会说话了。」抓住他的胳膊,董诗诗蹙眉求道。
「我一直在等着,你想说,怎样也能说不是。」聂阳抽出双手却并未停下,转而去解她的衣扣。
「我……我……」董诗诗犹豫再三,终于暗咬银牙,抢在情欲涌动吞没勇气之前道,「我被抓去的这些天,见到了一个人。」
聂阳的手陡然停下,慢慢滑向她的腰间,轻轻将她搂住,柔声道:「你若是害怕,不愿意讲给我听,就不要说,你知道,我不会勉强你的。」
董诗诗低下头,却不敢看他,低声说道:「董凡这次又对我说了那些奇怪的话,那个人就在旁边。」
这奇怪的话,指的想必就是上次说给她听的那些董浩然与聂阳之间的血仇一事,只不过那时董诗诗从心底不信,现在,却信了几分。正是这几分,叫她一直对现在再说的事情无从开口。
聂阳在她额上吻了一下,柔声道:「嗯,你接着说。」
董诗诗低着头道说:「那人满脸的大胡子,眼角还有一道刀疤,声音又沉又哑。我……明明应该不认得他的。」
聂阳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缓缓道:「可你却偏偏觉得自己认得他,是么?」
董诗诗饱满的酥胸剧烈的起伏起来,她猛地擡起头,看着他的双目,问道:「小阳子,你和我们董家,真的……有血海深仇么?我……我只信你说的。」
聂阳擡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道:「那些恩怨都过去了。你我现在是夫妻,不是么?我想要报仇的,是另一个元凶首恶。」
董诗诗心中挣扎,她自幼便被父亲百般疼爱,加上已经对董凡所说的话将信将疑,与心中感觉两相印证,便是无边的惶恐。
聂阳叹了口气,将她搂向自己,轻轻抚着她的腰肢,低声道:「还是不要说了。」
董诗诗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一头埋进他的肩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小阳子,我不想骗你,那人虽然样子和声音都变了,可我认得出来,我真的认得出来,那是我爹,他没死,他还活着……」
像是憋闷了许久的情绪冲破了堤坝,她双肩起伏,窝在聂阳的怀中,低声抽泣了起来。
只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在为何而流泪。
乳硬助性 第六十章
(一)
不能……就这样死掉……她摸索着回手握住了脖子边的匕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它拔了出来。
喷溅的猩红血雨中,传出了聂清漪生命中最后的嘶哑叫喊。
「放救赎啊……混蛋!」
(二)
「你能。」赵雨净一字字道。
「为什么?」
「因为演员表里你在第一行。」
(三)
他强撑着吃了些东西,便一头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四十多年。
直到一个英勇的公主骑着白马经过这里,看到了那一片荆棘和其中耸立而起的高塔,随之想到了关于睡美……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走偏了。」
(四)
聂阳缓缓道:「江湖之中脱灾解厄最常用的法子是什么?」
云盼情眨眨眼,先是迷惑不解,紧跟着双目骤然亮起,「你是说,太监?」
「不错,只要就此不写,江湖上的这些烂事,自然就都太平了。何时再想生事,换件衣服改个名号重新再来便是。」
「此计甚妙。」
(五)
云盼情背对着堂屋大门,并未看到身后,坐在桌侧的聂阳却看到了赵雨净大步走了进来,她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看了一眼云盼情,道:「聂公子,艳福不浅呐,我一只手已经快要数不过来了。」她啊哟一声,故意做出吃惊的样子,道,「瞧我这记性,算上柳家庄的那姑娘,可不是已经数不过来了么。」
聂阳擡眼望了她一眼,道:「你数学老师死的早,和我有什么关系。」
(六)
云盼情平素一向随和,此刻却冷冷道:「你有血海深仇自己去报就是,聂大哥身上没钱有伤肚里没饭有屎,你这就催他出去,是嫌他的死的太慢不成?」
「……」
「呃……我觉得这台词还是再改改的好。」
(七)
「你不问我姑姑的事么?」聂阳靠在床头,轻描淡写道,「我身边的人里,就数你最好奇,这次却就你一句话也不曾说到,让我有些奇怪。」
董诗诗眨了眨眼,立刻便道:「我、我自然是想说的,可我就怕前面你已经说了好几遍,我这边再问,被人说咱们家那写字儿的太过没品,拿车轱辘话骗字数。」
「……」
「喂,是导演吗?我啊,是这样,那个,回头我改改本子,咱们给董诗诗多加点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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